老太太過幾天就走，陸暮西等考完期末，雖說聽起來還有很久，其實前後也就差了大半個月的時間。

林度每天晚自習請假去醫院陪着老太太，為了不厚此薄彼，那幾天她隻好早上跟從不卡點的陸暮西一起上學，起得很是痛苦。

有時候她困得不行就閉上眼睛，然後給陸暮西丢一句“睡了，幫我看着點路，要是被車創死我就天天晚上去找你”。

陸暮西總是一邊哼笑着說“你做鬼就不能幹些正經事兒嗎，當什麼女流氓”，然後默默在有台階的地方抓住她的手腕，其實林度有時候一閉上眼睛反而清醒不少，但她到這會兒突然就不想睜眼睛了，總是非常心安理得地接受帶路。

有那麼幾次，路過幾個店門口，店面的玻璃反射出兩個人的身影，她突然會有些恍惚。

記憶中的畫面鑲嵌着毛茸茸的金邊，浮光掠影般從腦海閃過，不經意睜眼間，恰如其分地與面前的場景重合。

像，簡直像極了當年的慧慧姐跟孟徽哥哥。

好像很久沒聽到孟徽哥的消息了。

念頭隻是一閃而過，沒想到老太太走的前一天晚上，林度真的在小區裡面碰見了孟徽哥。

他站在關門的小賣鋪門口，影子長長地拓在地上，看長相跟少年時幾乎沒有什麼分别，隻是那雙記憶裡總是不羁地笑着的眼裡多了幾分沉穩。

仔細想想，其實慧慧姐也不似當年了。

“孟徽哥哥？”林度試探地叫了聲。

“林度？”他回神，看着林度笑了笑，“長高了。”

“我都快十八了，當然長高了。”

兩人找了個長椅坐下，孟徽看着幾個在小區廣場下棋的大爺，問道：“我聽說張奶奶生病了？”

“你不知道?”林度下意識答，說完才意識到到不對。

慧慧姐之前請了一段假，後來又在兩個地方奔波，作為她的男朋友，不僅沒來過，竟然還不知道這件事，除非……

某些不經意的瞬間電光火石般閃現，每次一提到孟徽哥哥慧慧姐那突然靜下來的眼神，抿下去的唇角，還有故意岔開的話題。

她早該想明白的，林度懊悔地想。

“不知道。”孟徽有些自嘲地掀了掀眼皮，“我跟她很久沒見了。”

林度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又頹然噤了聲。

“人沒事吧。”

“沒事，就是脾氣變得不太好，有時候還會記性不好……醫生說這已經算是很幸運的了。”

“人沒事就好。”他點點頭，遞了張銀行卡過來，“這個，你幫我給她吧，密碼她知道。”

icu才是真正的銷金窟，林度知道慧慧姐最近确實在借錢。

她看着那張銀行卡沉默了幾秒，又把頭轉開：“你自己給她吧，慧慧姐不是那種分不清輕重的人，她沒找你借就是還沒到那一步。我就算明天給了，她也有八百種方法還回去。”

孟徽定定地看了林度好一會兒，倏地輕笑一聲：“你怎麼跟她十八歲一個脾氣？這是都随了老太太？”

氣氛随着這聲笑輕松不少，林度彎了彎眼睛：“我們倆可比老太太脾氣好。”

“是啊，高中那會兒天天罵我臭小子呢。”他輕歎着，說着從手機殼裡摸出一個看起來有些年頭的紙條，遞給林度，“這個也一起給她吧，她會收的。”

林度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把卡和紙條接了過來。

孟徽哥哥走的時候還是像年少時那樣，彎下腰，眼尾微微上揚，沒輕沒重地拍了下林度的腦袋，欠了吧唧地囑咐道：“不許偷看哦。”

小時候的林度經常被他帥到，即便他那手勁重得感覺能把小學生的腦袋拍掉。

這回，感覺他的手勁穩步增長，已經到了能把中學生的腦袋拍掉的程度。

但不同的是，她長大了，而且也是跟帥哥做同桌的人了，完全不會再被迷惑。

林度叫住他，捂着腦袋面無表情地說：“哥，一直沒告訴你，你拍腦袋的手勁真的超級大，怪不得慧慧姐跟你分手。”

孟徽愣了愣，對着她的背影哭笑不得地喊道：“好好你學壞了！”

林度在黑暗中笑了下。

大家都變壞了，你們明明說過要走到去看海的那天。

孟徽哥哥還記得十八歲的他，曾經在小賣鋪的樹下無所事事地等待慧慧姐出去玩的時候，對那個小學生林度說過什麼嗎？

他一邊揪着樹上的葉子，一邊逗着乘涼的林度，大言不慚道：“好好，等以後，你就是我們的首席花童！”

然後下一秒，慧慧姐從門裡出來，他在她的注視中紅了耳根。

大家都是壞蛋，枉她記了這麼多年，報複一下也不算過分吧，林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