銜月陷入一陣漫長的恍惚,已經太久太久沒有人這樣稱呼過他了。
當初離開地界時,心中所想,隻盼今後抛下過往的一切怨怼,開啟新生。但他深知,其實這麼多年來,他從未忘記過那段飽含缺憾的過去,甚至深受其折磨,以至于如今再度有人喚他此名之時,仍是久久不能回過神來。
直到喻遙動作收回身型,他才斂了失神的模樣,化歸原有那派淡然從容,笑道:“銜月,确實是很久以前我在地界時使用的名字,不過,你是如何得知的呢,據我所知,在你出現于地界很久前,我就已經離開了,而且......”
他突然頓住言語,眼睛沒有落點的望着某處,仿佛沉浸在另一個遙遠的世界裡,眼睛裡略有傷感,卻很快被堅定的恨意所遮蔽。
喻遙接上他的話道:“而且,你在地界的痕迹已被攬星盡數抹除,無處可尋你的信息。”
銜月冷哼一聲道:“他失去的,可并不比我少。”
阿宋看得愈發迷惑了,如今已知慕恩和銜月乃是同一人,得他此時又認證了那火灼洞下掩蓋的面目亦是他,那麼為何那幅畫上,火灼洞旁的臉與他又一模一樣?
喻遙道:“前不久,我與阿宋誤打誤撞發現了地界一座廢棄的樓閣,進入之前,我曾在一旁的草地裡撿到了一塊通體斷裂,上面字樣也遭損毀的牌匾。萬幸,它并非是被三境結界的火灼而損毀,而是大抵曾經那裡經曆過戰争打鬥,誤遭普通的術法炸破才損毀的。”
銜月道:“你把它給複原了?”
阿宋意會了。地界内的建築,皆是以每座建築的最高主事名字來命名的,比如判官的攬星閣,地君的曜旸宮,所以複原牌匾也就知道了那座樓閣主人的名字。
“不錯。”喻遙道:“但那僅僅是一個名字,具體的身份我們還尚不可知。”
他接着道:“之後我們又在頂層進行了搜索,發現,頂層内放置的關鍵文書署名處都出現了覆蓋原字樣的火灼洞,再加上後來找到了三境結界術的原本,清楚知道了三境結界術的術法原理,就并不難得出,這樓閣的主人,銜月,就是被攬星使用三境結界術抹掉痕迹的人。”
喻遙懷中掏出功績簿,将那幅畫展開在銜月面前。
銜月隔着段距離眯着眼倏一看清,就臉色不善地别過了頭,仿佛再多看一眼都會被其惡心到。
喻遙靜靜道:“這幅畫,是最大的疑點。一開始,我們不知你與慕恩之間的聯系,再加上攬星這段時間确實行蹤詭秘,便一時大膽地猜測,或許當年,是攬星奪走了原屬于慕恩的判官之位以及那塊可以号令地界衆官的魚佩。而這幅被毀掉了一部分的畫裡,你與慕恩的關系看着十分密切,我們也就把你當成了遭遇攬星滅口的慕恩的朋友。”
喻遙面上湧上幾分愧色,道:“是我誤會了我的朋友。”
他擡起眼與銜月對視,手中舉起一樣事物道:“真正的疑團,直到我剛剛誤打誤撞走入了你的書房才被解開。”
阿宋定睛望去。此時喻遙手裡拿着的正是一塊和攬星腰間常年懸挂着的那塊,完全相同的魚佩。
喻遙道:“那日與攬星重逢時,我記得他的魚佩還好生挂在他的腰間,而我剛才在你書房裡搜尋,竟然在這錦盒之中發現了一模一樣的另一塊,我一時奇怪,下一瞬,卻忽然想起了被我遺忘的一件很久之前的事情。”
“剛在地界就任時,我為了快速了解地界的一切,曾經閱讀過很多典籍,其中一本講的便是玉器,上有記載,這魚佩乃上古玄玉所制,當年被地君研磨過後,制成了一模一樣的兩塊。後來在一場任命儀式裡,被贈送給了地界兩位同樣等級的高官。”
“我在想,攬星作為判官,在地界已然是地君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了,還會有什麼高官是能夠與他并肩同級的呢?”
喻遙的手指在功績簿上輕輕摩挲:“鬼使神差的,我聯想起了這幅畫下面的詩句,産生了一個新奇的猜測。”
“黑白。”
“這上面寫,黑白判官功萬千。乍一看去這句詩,便會自然以為此黑白指得是斷定黑白,但我突然想到,這黑白為何不能是黑和白呢?人們常道地界有黑白兩位無常,而在那衆人被抹除部分記憶的過去裡,為何不能各有一位黑判官和白判官呢?随後,我很快對照了你書房内字畫的字迹,便确認無誤,你就是地界那座神秘樓閣的主人。”
“攬星曾經問過阿宋一個奇怪的問題。他問阿宋,冼先生長得好看嗎?這個問題,乍一聽像是他在跟人鬧着玩,但其實仔細思考過後,就能發覺其中深意。”
喻遙忽而擡起手,目光鑿鑿地指着銜月的面目道:“因為,你此時臉上的面容,曾經,是屬于攬星的。”
阿宋面色大變,這是個什麼說法,攬星和銜月兩個人曾經交換過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