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乍起,漏出裡面昏昏欲睡的人兒來。
回門之日,妍娘早早被喊起,任由奶媽媽金銀玉石的往身上帶,碩大的金冠藍綢華貴無比。财帛之下,隻映襯的薄施粉黛的人出塵清逸。
隻是一眼,周邊人群中便有人忍不住驚歎一口涼氣。
“季相家的小姐竟是這般仙人之姿……”不通文墨的路旁年輕人思來想去才憋出了幾個文雅詞彙來形容,又忍不住歎道,“看着純良,就算是讨飯也想好好養着。”
一旁大叔嗤笑一聲,“你倒是癞蛤蟆想吃天鵝肉,季相家的小姐便是和離再嫁也輪不到你。”
街邊附和聲起,嘲弄聲讓年輕小夥兒下不來台,梗着脖子道,“草包世子娶得,我娶不得?我便娶個你們看!”
不知從何處傳來嬌俏的一聲女兒笑聲,像是迷蒙在霧裡,不知遠近。
“去拜山花娘子,便是公主也能娶到。”
隻是一陣清風似的聲音,青年隻覺得汗毛豎起,周圍人卻還如平常一樣。
車馬已經行出去了,青年遙遙看見賀雲州轉頭望向自己這邊,黑沉沉的似是一眼看透自己的心。他瞬間心虛起來,又覺得不過是喝酒行樂的世子,自己哪裡說錯了。
他網人群中縮了縮,卻因為那一眼有些嫉恨起賀雲州,讓他平白挨了那麼多的嘲諷。
像是一株發了芽的藤蔓朝夕雨露間就攀滿身軀,啃噬理智。
“京郊城西,山花娘子了你心願。”女聲又響起,仿佛比剛剛近了許多,萦繞心間。
賀雲州感到了那股氣息,并不太明顯,像是妖物,也像是人心中的惡意成了髒物。
跟在身後的馬車被石子颠了一下,喚回他的理智。
相府門口,季相原本十分不願見這個女婿,奈何女兒嫁給了他,還是旗鼓大張的準備了許多東西。
車駕剛停穩,他便用餘光掃了一眼騎在馬上的男人,冷酷與厭惡溢于言表,随後跟着夫人去看自己的閨女。
車簾掀開,漏出那張昏昏欲睡的小臉來。
又是一個混沌初醒,妍娘被母親抱在懷裡。她不懂得也不太适應這樣的情感,遙遙在間隙中看見母親身後雙目噙淚又極力隐忍的父親。
溫暖的懷抱,聚集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像是一個讓她不知所措的火爐,融化持久凜冬的第一抹冰霜,燙的讓她忍不住掉下淚來。
情緒是一種奇妙的東西,讓人淺嘗便有些上瘾。
妍娘被母親與奶媽媽和一衆仆人擁着進了後院,剩下季相不得不與這位新女婿好好暢談一番。
其實今天的回門賀雲州有自己的想法,他要掌握九州大地,這片國土最真實的情況,必定有一個職權足夠高的人向他全盤托出。
季相,他的嶽父,很明顯是最方便的人選。
廳堂之上,一盞茶的沉默叫季相有些疑惑。傳聞中的賀大世子招貓逗狗一時不得停歇,怎麼今日竟然能禮數周全的和他喝完一盞茶。
“你與阿妍可好啊?”他早已做好打算,今日便把女兒留在家裡。既然賜婚不可廢,那就各過各的,壓上他宰相的官聲與權利為女兒謀得幸福。
“很好,請嶽父放心。”凡間的禮節稱呼讓賀雲州有些不太适應,但比上傳聞中世子,他的表現已經超出了季相的期望。
“聽說你的弟弟要回來了?”
他的弟弟,便是那個少年英武看守妖界結界裂痕的賀二世子。
“是,回來賀我新婚。”賀雲州頓了一頓,擡眸望去,“隻是不知現在邊界裂隙如何了,聽聞京城中已經有了妖邪。”
話鋒一轉,可季相并不願意與他談這些,政要與家宅分明,是他為官幾十年的經驗。
“你隻需好好待阿妍,至于妖邪,自然有百官緻力。”
賀雲州本就性子淡極,即使沒有得到什麼有效的消息也并不惱。
事實上他早已從那些細微的動作間捕捉到了消息,說話時輕轉的杯沿,垂眸漠視的神色。賀雲州知道,留給他證道的時間并不多。
一盞清茶,澆滅了季相的怒火。冷淡的應對讓他謀算好的怒火一拳打到棉花上,越發覺得這個女婿與外界的傳言天差地别,明明是清冷孤僻卻擔着惡臭的名聲。
後屋的女人們則不同,恨不得将離家三日積攢的好東西一股腦的全部塞給妍娘。
“乖乖,”淚眼婆娑的夫人撫着她梳的婦人發髻心酸不已,“像你奶媽媽說的,能過就好好過。實在過不了就和離。”
貼身的丫鬟收到眼神示意,四下張望着将門窗關起。
母親随即從懷裡掏出一包藥粉來塞給了奶娘,“母親知道他并非良人,這三日與你父親後悔無比,若是他不肯和離。”
奶娘恨道,“那便殺了他,做孀婦總好過與他蹉跎一世。”
明明關上了門窗,卻仍有一股淡淡的木樨味飄過。雖然法力低微,妍娘仍舊能感受到院子外有一人。
她慌忙捂住奶娘的嘴,将門窗打開。
一襲青衫,出塵地好似世外之人,隻是目光不曾落在妍娘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