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們紛紛從柱子後面走出來,看着玉階射開的那道門内緩緩走出一個人影來。
厚重的天兵铠甲裹得不辨人形,唯有一張面孔可以依稀看清來人的相貌。
臉上溝壑尚存,不似畫像中的神仙都仙風道骨,一抹八字胡,怎麼看都透着一股精疲力竭的疲乏感。
“山……山主?”
弟子中窸窸窣窣的傳開來,這好像是上一任飛升的山主。
懷疑一旦發出,便一發不可收拾。
“看這身形是個守衛,難道我等修煉升仙是為了給人看門去嗎?做端茶送水的奴婢?”一人聲音小,可人多了便成了嘈雜的質疑。
天門中那人卸下頭盔,果真露出前山主的臉來。
“爾等弟子,見到本仙竟不行禮。”他清清嗓子,裝作漫不經心的喝道。
“我升仙已久,山中事物如何?”
胖山主匍匐在地,用衣袍蓋住地上碎成渣子的天門弓,忐忑道。
“一切都好。”
門内衆人都活得極富裕,連狗都油光水滑,脖子上多了兩圈皮草。
“門内尚能支持。”
朝廷因為妖邪之亂給了兩倍的撥款,私庫日益充盈。
“待仙人垂憐。”
您什麼時候能帶上我,一同過上長生不死的仙人日子。
前山主輕哼一聲,表示暫且還算滿意。一轉眼看見站着的三人,面露不悅。
“便是你們用了天門弓叩開天門麼,爾等見了仙人為何不跪拜。”他習慣性的一甩袖子,不算嶄新的盔甲撲簌簌一陣響,甩下兩顆不太結實的铠甲鱗片來。
“我要見仙界帝君。”賀雲州道,暗暗掩了氣息。玉階射天門法力消耗太多,有一瞬間,他甚至覺得自己控制不了這具凡間的軀體。
開啟天門不僅僅是玉階即可,其中蘊藏的法術能量必須足以扣開一界之門。
神魂剝離後強用法術開啟天門,莫說仙界帝君,即便是随便一個有些修為的神仙都能識出他軀殼中的秘密。
“仙界帝君?”前山主冷笑幾聲,“是你們想見就能見的嗎?”從飛升幾年以來,隻有封授仙位之時進過一個大殿,裡面何來的神君,不過是一個職位略高的仙兵頭子。
“人間劫難在即,供奉仙廟香火無數,難道仙界不曾收到嗎?”賀雲州冷聲,眸光淩冽刺去。
先山主拄着手中的長矛穩住,背後一身冷汗,明明隻是人間一個小世子,怎能威壓到他這樣的神仙。自己就算再不濟,也是仙界之人。
“神仙日理萬機,怎可為你們的芝麻蒜皮小事叨擾。香火供奉,難道你們沒收到神靈庇佑嗎!如今在這裡讨價還價,真真傷了你們的福根,快求仙家寬恕吧。”
這話吓一吓普通百姓或許還可,對于賀雲州無異于一章罪己诏,點明仙界早已對人世間不聞不問,将仙界的職責抛之腦後。
或許是天門大開的緣故,破了玉京山頂的結界,此刻竟飄出雪花來。起先是細細縷縷,如同細小的鹽粒沾染的到發絲上,化成晶瑩的水珠。不知何時便如飄來的鵝毛一般,襲卷而來。
普通人在這樣的環境中稍顯瑟縮,就算是金裘貂氅的衣冠,身形也泯然衆人。唯有賀雲州周身清冷氣息,幾乎與忽來的霜雪融為一體。
天門太高,又被風雪迷住視線,先山主等了許久。隻聽見靜靜風雪聲,山頂的那棵高大的百年側柏于風中搖曳着,不多時便被積雪堆了白白的一層。
一陣疾風而過,枝頂的霜雪如霧一般落下一面霜瀑。碧玉色的利劍未等看清,便已然抵在了先山主的喉前。
一劍霜寒,如今才算開了眼。
行劍速度極快,來時乘上的雪花被淩烈的劍鋒帶過,未曾掉落,抵着脖子涼涼的化成一灘水。
“如何,見帝君?”玉階傳來賀雲州的聲音,聽着辨不清他的怒意,可劍身傳來的威壓示意,他不想再聽廢話。
先山主一手持着玉階抵擋,一邊低聲求饒,“天門,天門既然開了,自然是需有人上天門。唯有赤子之心,過得問心八層塔的人,才能上天門見帝君。”
問心八層塔,是強行将仙界于人間相接之處。凡人一般通過廟宇香煙向仙界通訴祈願,仙界收香火修行,保證凡人的命格不受幹擾。若是出現非人之物橫行人間,自然需要為凡人解決。
可若是有妖邪阻斷了凡人與仙界的香火溝通,那麼便需要造一座高高的問心八層塔。塔底以人間各類珍寶做基,在七日之内造出八層塔身,塔内供奉仙界所有的仙人。
着一人沐浴焚香七日,在塔成之日入塔,一步一叩首,到了頂層之後打坐冥想,與仙界聯系。
其中艱辛,入塔之人往往不能堅持到最後,便被塔内狹小的空間磨去了心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