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尖叫聲劃破長空,濃綠林間驚起鳥雀成片。
搖晃的樹梢撞碎日光,深黑色的泥土上,光影斑駁而殘破。
“不要殺我……”
“救救我……誰能救救我……”
哭喊聲與求救聲交織組成混亂的序曲。警笛嗡鳴,疾行的車輛伴着盛夏熱浪呼嘯而至。
一塊塊灰色長闆在訓練有素的武警手中傳遞,高牆拔地而起,特制的金屬材料将浔海市綏禧婦産醫院與外界隔開。
标志性的灰色隔離牆一出,途經行人腳步愈快,有些甚至幹脆直接跑了起來,甯願繞遠路也要離這裡遠遠的。
可那些尚有至親好友被困在醫院中的人,卻是猶如晴天霹靂,面色焦急地徘徊在隔離牆外不肯離去。
甯峄下車時,一位被武警攔住的母親正在隔離牆外苦苦哀求。
“我家囡囡還在裡面!她還那麼小……我不怕污染!我一點也不怕污染!你們讓我進去啊——”
“求求你們了……讓我進去……我家囡囡還在裡面……”
“女士,您先不要着急,我們的行動人員會盡最大的努力保護醫院内部群衆的安全……”
武警勸慰的聲音融在混亂燥熱的環境中,模糊且微茫,隻有那位母親的崩潰大哭與絕望痛斥格外明晰。
“你騙人!這麼多年了,有幾個人能好好地從污染區裡走出來?!讓我進去,我不怕死!就是死,我也要和我家囡囡死在一起!”
“都怪我…都怪我!我為什麼要在今天來看望她小姑……我剛剛就應該帶着囡囡一起出來……”
額發挑染了幾撮銀灰色的少年遠遠旁觀,忍不住抿起唇,眸間有幾分不忍。
“讓她進去了,後面再有人懇求怎麼辦?也讓他們進去?”
顧行之看了眼這個新進到隊伍中的隊員,聲音冷靜而清晰,帶着些提醒意味:“破例一個,就會破例下一個。如果她進去之後受到污染,成為堕落者,誰負得起這個責任?我們難道要拿浔海市幾千萬人的性命去賭嗎?”
少年沉默下去。
“别想了。”顧行之拍了拍他稍顯單薄的肩膀:“進去後保護好自己,見機行事。”
甯峄重重點頭,神色堅定。
顧行之望着少年稚嫩的面龐,似是歎了口氣,但很快,他的神色重歸冷硬嚴肅。
“皓雨,機器啟動了嗎?”他看向一旁正鼓搗着一個銀色長盒子的高挑青年:“這次怎麼這麼慢?”
“前些日子研究所那邊派人來調整了什麼參數。”陳皓雨苦着臉,嘴上抱怨,手中動作卻未停:“現在這機器太難使了,點完這個鍵又要去按那個鍵的。”
忽地,他面露喜色,興奮地扒拉了一下頭上戴着的黑色鴨舌帽:“顧隊,好了!”
下一刻,一連串急切尖銳的提醒聲在耳旁炸響。
“警告!警告!周圍污染濃度正在上升!”
“滴——污染濃度已達到S級。”
“已通知指揮中心!”
機械女聲冰冷而刺耳,在熱浪翻滾的盛夏,恍若一盆冰水迎面潑下,令人從骨頭縫裡生出森森寒意。
甯峄等人神情驟變,下意識看向顧行之。
顧行之眉心緊鎖,但在隊員們的注視下,他迅速抹平眉心,肅聲道:“綏禧婦産醫院周圍有數個人口密集的小區,一旦這裡失控,首當其沖地就是小區裡的民衆,然後,污染便會向整個浔海市蔓延。”
“後勤部已經在組織民衆撤離了,但我們也絕不能心存僥幸!這一次的任務,隻能成功,不能失敗!”
顧行之迅速分配任務:“葉晴鸢,你帶幾個人去門診大樓,剩下的人,跟我去住院部!”
“是!”
“是!”
“……”
一道道身影義無反顧地沖向危機四伏的綏禧婦産醫院,仿佛赴火的飛蛾,以生命為代價,毅然決然地奔赴獨屬于他們的戰場。
風又大了起來,吹得樹葉嘩嘩作響,抖落一身的陽光。
與此同時。
綏禧婦産醫院4号住院大樓。
十五樓。
狹窄的雜物間中,商硯辭抱着一個淺綠色襁褓,神色緊張地盯着被各色雜物堵住的屋門。
尖叫聲、求救聲、怒罵聲……
音色各異的聲音飄過走廊,穿過屋門,直勾勾地闖入男孩耳中。
商硯辭臉上明顯多了一抹焦躁。
他望着屋門,眼中流露出不安與擔憂。
突然,他想起什麼似的,連忙低頭看向懷中抱着的襁褓。
可惜,襁褓上面延伸出來的尖尖彎折耷落,将裡面的小嬰兒擋得嚴實,商硯辭隻能看到襁褓上印着的可愛小葉子圖案。
雜物間很小,商硯辭想了想,緊靠着光秃秃的白牆小心翼翼地坐下,盡量不弄出任何動靜。
坐好後,他才慢慢将襁褓尖尖掀開。
一雙圓乎乎亮晶晶的清澈藍眼睛闖入視野。
商硯辭一怔。
襁褓裡臉蛋白嫩圓乎的小嬰兒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此刻長睫撲扇,漂亮的藍眼睛乖乖望過來時,仿佛一隻不曾出窩的毛絨小動物,好奇而天真地探頭觀察世界。
似是因為看到了熟悉的面孔,眨巴幾下眼睛後,小嬰兒圓眼一彎,笑得粉嫩嫩的牙床都露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