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成年人也開始說起了話。
商硯辭學着他們的模樣,神色自然地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胳膊,心卻猛地沉了下去。
“我是被一個黑衣服的叔叔救下來的,護士阿姨被污染了,爸爸帶着我一直跑……”
“粉衣服的姐姐救了我,她好厲害,我也想像她一樣厲害……”
孩童的聲音稚嫩而憧憬,毫無所覺地重複着白衣女子開口之前,他們最後所說的那句話。
不對。
不是重複。
有些話變了,有些話卻沒變。
商硯辭仔細回想了會兒,得出結論:涉及到怪物之類的話都變了,變成了他從小聽到大的、熟悉的解釋。
被污染了、失去意識、感染……
所以,這就是她進來的目的嗎?她是怎麼做到的?這也是一種超能力?
商硯辭不自覺把書包抱緊了些,小心而謹慎地擡頭看向白衣女子。
容顔秀美的女子靜靜站在車廂中間,側顔沉靜。隻是,比起方才剛進到車廂裡時,她眼角眉梢多了些疲倦,眸中也更為冷淡。
她等了一會兒,直到車廂裡的談話聲漸漸低了下去,才再次開口道:“大家聽我說。”
這一次,她聲音裡那種奇異的、讓人不自覺聽從的魔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冷靜,嚴肅。
“一會兒車子啟動,會先将小朋友們送到浔海市康安兒童福利院安置,然後才會開往浔海市骨傷醫院。到了醫院後,車上的成年人可自行選擇去留。”
“綏禧婦産醫院的污染情況已初步得到控制,大家不必太過憂慮,回去注意傷勢,好好休息。”
語罷,她朝旁邊一個一直盯着她看的小女孩安撫地笑笑,轉身離開。
“吱呀。”
一聲輕響,車廂門打開又輕輕關好。
燦爛的陽光一晃而過,滿目瘡痍的土地與盛夏惱人的暑熱一同被隔絕在外。
柔和的燈光将車廂照得亮堂堂的,那些噩夢般的場景,就這樣沉默地、安靜地消失在燈光之下。
了無痕迹。
*
孩子們對自己将被送到兒童福利院一事似乎毫無異議。
他們或安靜躺回床上,或手牽手說話,像一棵棵小草,稚嫩,卻堅韌。
商硯辭眼睫微垂。
他已經發現了,這個車廂裡的孩童們年齡相近,都是在十歲左右,而且除了他,其餘人的傷口都是已經處理過的。
所以,這個車廂是特意用來安置傷勢較輕且無親人在世,隻能前往兒童福利院的孩童的?
他這是誤打誤撞地上對了車?
男孩抱着像是藏了隻小倉鼠,時不時就傳出來一點小動靜的書包,心情有些複雜。
車廂中已經不複先前的安靜,時不時就有好奇的目光落在商硯辭身上。
人多眼雜,商硯辭雖然很想打開書包看看小乖如今的狀态如何,可一想到那些猶如定時炸彈般的銀藍色鱗片,還是忍住了。
他先是将留給小乖透氣的拉鍊縫隙拉得更大了些,然後曲起雙腿,在雙腿的遮擋下,用手輕輕地、安撫地拍了拍書包裡的崽。
車子啟動,輕微的搖晃感傳來。
男孩抱着蹭了灰,顯得有些髒兮兮的書包,聽着裡面傳來的細細呼吸聲,心中生出一股奇異的安穩與平靜。
他的親人隻有姨母和小乖。如今姨母不在了,小乖就是他唯一的親人。
他沒有去過福利院,不知道那裡的生活是怎樣的,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留下小乖。
一切都是未知的。
可是,商硯辭想,他會保護好小乖,就像姨母保護自己那樣。
他已經是一個大孩子了。
他一定可以做得很好。
*
車子行駛得很穩,也很快。
沒過多久,就停在了康安兒童福利院前。
車廂裡沒有窗戶,看不到外面。車子停下來後,孩子們忍不住有些躁動。
車外的人似乎也知曉這一點,沒讓他們等太久,很快,車廂門就“吱呀”一聲,打開了。
五六個身着康安兒童福利院工作服的工作人員站在門前,最前方的老人眉眼慈祥,目光柔和:“孩子們,你們好。我是康安兒童福利院的院長杭沁雪,你們可以叫我杭奶奶。”
商硯辭擡眸,悄悄打量着她。
不止是他,幾乎所有的孩童都在看這位院長。
杭院長笑着任由孩子們觀察。
良久,終于有人怯怯地喚了聲“杭奶奶”。
杭院長鼓勵地朝那個出聲的孩子點點頭,然後溫聲道:“大家一路颠簸,也都累了。我們已經給你們收拾好了宿舍,先過去休息一下吧。”
“嗯。”
“好。”
許是她溫和的态度給了大家勇氣,這一次,零零散散的應答聲很快便響起。
商硯辭把書包重新背在胸前,低頭扒拉了下頭發,盡量擋住額角的傷口。
緊接着,他動作自然地和其他孩童一起下車。
等到了宿舍,他就可以找個機會把小乖從書包裡抱出來了。
想着,商硯辭心底忍不住生出一點雀躍。
“杭奶奶,他受傷了!沒包紮!”
忽然,一道響亮的童音打破了商硯辭的迫不及待。
商硯辭黑眸微沉,立即抱緊了書包,反駁道:“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