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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覺醒來,宿舍牆上挂着的鐘表時針已然悄悄變幻了位置。
商硯辭下意識轉頭,見許歲禾還乖乖躺在自己身側,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微風拂過,窗外繁茂深綠的枝葉搖曳輕舞。孩童嬉鬧的聲音遙遙傳來,伴着斜斜落入室内的淺金日光,美好得近乎虛幻。
沒有血肉模糊的殘肢斷臂,也沒有恐懼怨恨的絕望哀嚎……商硯辭望着身側不哭不鬧地玩着胖指頭,自己就把自己哄得眉開眼笑的許歲禾,心底生出一股奇異的安穩與甯靜。
我和小乖都活下來了。
真好。
眉眼尚帶稚氣的男孩微微笑起來,目光溫柔而專注。
良久,他終于起身,穿鞋,然後将奶瓶和奶粉從書包裡取了出來。
“嗷!”一瞧見熟悉的家夥事兒,床上臉蛋白嫩的小家夥圓眼睛立即變得晶晶亮,讨食的雛鳥絨團一樣眼巴巴望向兄長。
“現在還不能沖奶粉。”商硯辭被許歲禾渴盼的目光看得動作稍頓,但還是搖頭堅定拒絕:“奶瓶還沒刷,不幹淨,喝了會生病的。”
期冀落空,許歲禾小臉一蔫。要是他頭頂有耳朵的話,那對毛茸茸的耳朵肯定也是委屈巴巴地耷拉着。
商硯辭從櫃子裡找出幾件衣服,在書包底部鋪好後,走回床邊,正巧瞧見小家夥這哀哀怨怨的小模樣,不由得失笑:“小乖,你這回兒又聽懂了?”
許歲禾像隻沒得到小魚幹的郁悶小貓,咕咕噜噜的,不肯搭理他。
“好啦,很快就能喝到了。”
商硯辭安慰地摸摸小家夥柔軟烏黑的頭毛,而後俯身把他抱起來,放到書包裡面。
“呀?”周圍環境突然變了,郁悶小貓忙抛下郁悶,疑惑仰頭。
“洗漱間離這裡有些遠。”商硯辭邊換上睡前脫下的髒衣服,邊解釋道:“留小乖你一個人待在宿舍裡我不放心。”
許歲禾晃晃小腳丫,又圓又亮的藍眸透着股懵懂無辜。
小乖又怎麼啦?
貓貓困惑歪頭.jpg
“又沒聽明白?”商硯辭戳戳小胖崽軟乎乎的臉蛋,無奈道:“我有時候都懷疑小乖你不是聽不懂,而是一聽到自己不喜歡或不感興趣的話,就直接屏蔽了,根本不聽。”
被戳了臉蛋的小朋友氣哼哼,還沒“嗚嗚呀呀”地開口抗議,就身體一輕,被兄長連崽帶書包地一把抱起。
“走了,我們去刷奶瓶。”手指勾住奶瓶上面的塑料圈,商硯辭笑道。
但剛走了幾步,想起什麼,他突然又退了回去。
哇?
好奇,但還記得自己是在生氣的小胖崽猶豫了會兒,藍眼睛一閉。
看不見就不好奇啦!
取了個紙尿褲的商硯辭被許歲禾掩耳盜鈴的小模樣逗笑,艱難地忍住笑聲——免得某隻崽惱羞成怒——繼續向洗漱間走去。
這個時間點,康安兒童福利院的孩子們還在室外活動,宿舍樓長廊右側盡頭的洗漱間空無一人。
商硯辭抱着許歲禾走進去,擡眸打量空蕩蕩的洗漱間。
整潔。
這是商硯辭對洗漱間的第一印象。
洗漱台是由大理石闆制成的,在洗漱間兩側的水龍頭下方,從門口到窗台,平鋪而去。
兩排洗漱台中間是一個大大的鐵架子,一條條橫平豎直的不鏽鋼方管交錯隔出許多格子。貼着名字的顔色大小相同的洗手盆就規規矩矩地放在格子裡面。
洗漱間靠門的位置,擺着一台開水機,上面貼着醒目的紅色警示标語——“小心燙傷”。
商硯辭的目光在開水機的警示标語上停留稍許,然後,他将書包放在洗漱台因長時間沒有人使用而變得幹燥的區域,換好紙尿褲後,輕聲道:“小乖,我去刷奶瓶,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好不好?”
說着,他舉起奶瓶,在許歲禾眼前輕輕晃了晃。
還有一點點生氣的小胖崽盯着奶瓶,歪歪頭,似是明白了什麼,“嗚呀”一聲,藍眼睛溢滿了閃亮亮的光。
商硯辭失笑。
他有點想捏小胖崽的臉蛋,但還是忍住了,最後隻叮囑了句“乖乖等我”,就走向稍遠一些的水龍頭。
洗手,清洗奶瓶,再到開水機前打好熱水。
商硯辭每一個步驟都很耐心、細緻。
終于——
“走吧,世界上最乖最可愛的小乖小朋友,我們該回去了。”
一切準備就緒,商硯辭手指勾着奶瓶上的塑料圈,彎腰抱起相依為命的弟弟,伴着奶聲奶氣的咿呀稚語,踏上歸途。
窗外,晚風悠揚,夕陽璀璨。
燦烈酷熱的盛夏,終于在此刻染上了一抹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