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一隻崽,圓頭圓腦圓肚皮,愛笑又愛唠。
當那雙漂亮的藍眼睛彎成月牙兒時,仿佛漫天繁星墜入湖泊,燦然生輝,分外招人喜歡。
可是此刻,小家夥總是歡歡喜喜的小圓臉變得緊張,小小的眉毛擰成一團,望過來的視線催促而急切。
風拂霧動,腥臭氣息愈發濃郁。
商硯辭就如同一隻發覺遠方異動後,凝重警戒的幼狼。剛剛露出稚嫩的爪牙,卻被肚皮下護着的狗崽探爪打斷。
小狗崽還很小,毛蓬爪嫩,稚氣懵懂。
可商硯辭卻絲毫沒有因此而對小家夥的提醒生出疑慮。
他當即便做出了決定——躲起來。
不是不想跑,而是霧太大、太濃了。
遮蔽視野的霧海和那腥臭氣息的主人一樣危險,不如先躲避起來,過後再議。
種種思忖與利弊權衡,落在現實中,不過是短暫的低頭與擡頭。
在許歲禾的奶聲催促中,商硯辭快速調整姿勢,将懷裡軟嘟嘟的小家夥抱得更穩、更緊。
“怪物很危險。”商硯辭掃視四周,語氣鎮定,吐字清晰:“我會帶着弟弟躲起來。”
“啊?”荀拂被商硯辭做決定的速度驚到:“我們還不知道那是個什麼東西……”
商硯辭卻已經在她說話期間确定好了目标。
男孩抱着自家弟弟,頭也不回地走向白霧中若隐若現的建築輪廓:“我為什麼要知道那是個什麼東西?”
荀拂還想說些什麼,白榆青卻制止了她。
“他說得對。”短發女子神情冷靜:“沒有必要。我們為什麼要尋根究底?”
看着還是沒轉過彎兒的荀拂,白榆青歎氣:“荀拂,這不是遊戲,是真的會死人的。”
言盡于此,她擡腳朝商硯辭離開的方向追去。
趙宏勇和吳梅夫妻倆對視一眼,默契地跟上了白榆青的步伐。
走之前,吳梅說道:“小姑娘,你白姐姐說得沒錯,命隻有一條,不能當兒戲啊。”
荀拂呆愣在原地,幾秒後,她猛地出了一身冷汗。
是啊,這不是遊戲。
這是現實。
被帶到這裡之後,除了最開始的那段時間,她身邊一直有同伴相伴。
三言兩語就推斷出被選中的原因,不動腦子就能猜到外面有人在想辦法營救……
霧海茫茫,卻始終未遇危險。
慢慢地,她将剛落到此地時,獨自一人的恐懼與絕望忘卻,變得傲慢自大、輕敵草率。
她竟然還想站在原地,弄清楚來的是個什麼東西……
荀拂頓時羞紅了臉。
啊啊啊,能不能給她個時空隧道,讓她穿回去把那個愚蠢的自己打醒?!
荀拂邊小跑着追上前面幾人,邊痛苦地想,真的好丢人啊。
*
濃霧漫天蔽野,直到走到近處,商硯辭才看清選中建築的具體情況及周圍環境。
店鋪門戶大開,碎玻璃滿地。街道上車輛橫七豎八,從磚石縫隙中鑽出的雜草茂盛,肆無忌憚地舒展着綠葉。
商硯辭停下來打量周圍時,從他邁開腳步起,就乖乖安靜下來的許歲禾終于有了動作。
小家夥探出圓滾滾的小腦袋,左右瞅瞅後,短胖小手一指,頗有大将之風:“呀!”
就那兒叭,别猶豫啦,臭烘烘的醜東西要追上來啦!
許歲禾其實也搞不明白自己的反應。
地面震顫的那一刻,他莫名就有了一種預感:打不過,快跑!
這突然生出的、仿佛源自本能的預感毫無依據,卻帶着某種強烈而不可抗拒的力量。
就如同此時,明明大霧四起,視線被阻,但許歲禾卻無端笃定:醜東西要追上來了。
商硯辭低頭看看懷中胖崽嚴肅的小表情,和先前一樣,毫無猶豫地選擇了交付信任。
他幾步走進許歲禾所指的那間店鋪。緊随其後的白榆青見狀,遲疑稍許,也跟着走了進去。
視線掃過室内,白榆青在商硯辭動手之前,便伸手将窗簾拉好。
“你還抱着你弟弟呢,我們來弄就行。”
短發女子嗓音平靜:“現在大家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誰也無法獨善其身。”
遲來一步的荀拂三人聞言,紛紛點頭。
情況緊急,誰也沒有心思再去寒暄什麼,隻迅速動了起來。
“屋門堵好了。”
“那個架子移一下……”
人多力量大。很快,四面漏風的雜亂店鋪就大變樣,成為他們躲避怪物的避風港。
“轟——”
“轟——”
地面震動的幅度越來越大,濃重的腥臭味甚至已經到了刺鼻的程度。
被兄長捂住鼻子的許歲禾眨巴眨巴藍眼睛,兩隻小胖手高舉,學着兄長的動作,也認認真真地幫兄長捂鼻子。
商硯辭眸中劃過笑意。
忽地,身側傳來一道強行壓抑後,隻餘下些許氣音的驚呼聲。
是荀拂。
商硯辭擡眸,從窗簾縫隙向外望去。
一個巨大的、蠕動的醜陋肉球邁着兩條仿佛被人剝了皮、滿是肥膩膩脂肪的粗腿,從遠方一步步走近。
随着它的走動,肉球上半部分一道長而猙獰的裂口不斷翕張,将周圍白霧吸入。
——也正因此,商硯辭他們才能看清它的模樣。
“轟——”
“轟——”
肉球似乎已經全然沉迷于吞食白霧,肥膩粗腿擡起、落下,就這麼一步一步地慢慢走遠。
“呼——”一直屏住呼吸的趙宏勇猛然放松,驚魂甫定:“還好,還好它走了。”
說話間,白霧遊動,将肉球吞食出的空洞補充完整。
茫茫無際的霧氣再一次占滿視野,商硯辭沉默地收回目光。
思忖稍許,他突然抱着崽轉身,憑着記憶,從角落裡翻出來三條夏季薄款絲巾。
“嗚?”許歲禾歪頭,藍眼睛睜得圓圓的,像隻好奇小貓。
見狀,商硯辭騰出一隻手,摸了摸小貓腦袋。
小貓快樂回蹭。
毛茸茸的觸感惹人上瘾,貓貓的态度又是如此積極,商硯辭不自覺多揉了幾下。最後,還是憑借着強大的自制力,才堪堪收手。
“嗚!”腦殼上面陡然空蕩的崽不滿。
商硯辭低哄:“哥哥現在還有事情要做,等我們出去了,再繼續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