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爾停在标注十八歲的培養倉前，簡單操作一番，營養液褪去，玻璃罩打開，裡面的人跌了出來，正好是沈榭的方向，沈榭下意識接住。

是一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眼睫纖長，皮膚白皙細嫩，微涼的身體逐漸沾上人類的溫度。

他睜開眼，無機質的黑眸，和錯愕的沈榭相對。

人造人笑了下。

随後跨坐在他身上，蛇一樣挽住沈榭的脖子，親昵地用濕漉漉的腦袋頂着他的耳鬓，啊啊嗚嗚地撒嬌，小嬰兒一樣。

洛爾蹲下，摸摸人造人的頭。

骨子裡的忌憚，讓人造人不由得躲開洛爾的手。

洛爾倒是沒表現出任何要發怒的迹象，甚至情緒比平時還要穩定。

像是暴雨将至。

“daddy是個很好的人。”

他自顧自地陷入回憶。

“七歲那年我被他帶回沈家，他說我是他見過最有潛力的孩子，誇我的眼睛像大海一樣深邃。”洛爾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額發，“我知道他肯定是有在誇大啦，貧民窟為了一口垃圾都能打起來的野狗，哪會像他說的那麼好。”

沈榭睜大眼睛看他，洛爾扣住他的後頸，往下按了按，繼續道：“然後他開始教我做一個合格的商人，教我兵不刃血還有什麼三十六計，我對這些彎彎繞繞的東西不感興趣，仗着他的寵愛開始胡鬧。”

洛爾的手指遊弋到沈榭頭上，一把抓住他的頭發，強迫沈榭看他。

暗淡綠光萦繞的房間中，洛爾眼中似有淚光閃爍。

“我讓他失望。”

“他不要我了。”

洛爾的悲傷太過真實，沈榭像是被蠱惑一般，探出手要去碰他眼角，卻被一把打開。

洛爾懷念的神情驟然變得冰冷，扯着沈榭頭發拉進，鼻尖對鼻尖地逼問：“你幹嘛？”

“我想要我的daddy，你是嗎？想安慰我？你配嗎？”

越說情緒越激動，到了最後幾乎是咬牙切齒了。

沈榭被扯得眸中伸出生理性的淚，小聲說：“主人，我、我不懂……”

“哈。”洛爾扯起嘴角，譏笑道：“你當然不懂了，你是什麼東西？你怎麼可能懂！”

洛爾松手，沈榭身形不穩地往後倒，他身上的人造人手疾眼快地拉住他，才讓他的後腦勺幸免于難。

“啊——煩死了。”洛爾起身俯視沈榭，“總之我現在不想要你了，這回你懂了嗎？”

沈榭默不作聲地低頭，輕輕擦掉臉上人造人蹭上去的培育液。

洛爾微微俯身，手指微微搭在沈榭的腦袋上，微涼的右手快速升溫。

沈榭所有孩子在幼年時都經曆過綁架，綁架洛爾的綁匪很聰明，知道可持續發展，管沈榭要了大額贖金後，老老實實将人放了回去。

當時沈榭還挺重視他的，召集頂尖的醫療團隊，為他的右手裝上宇宙裡幾乎滅絕的共生種。

看似無形的子彈，實際都是共生種的攻擊。

所以現在隻要他像往常一樣，驅動共生種，這個冒牌貨就會一根頭發都不剩地消失。

“你可以說遺言了。”

聽到這句話，那個一直像白兔般乖順聽話的漂亮少年，突然笑了。

不是僞裝的輕松，也不是精神失常。

他擡頭，抓住洛爾的手指，微笑着和他對視。

“你daddy有沒有和你說過，你廢話真的……”

在洛爾驚疑不定的視線中，沈榭淡定地補完剩下的三個字。

“太多了。”

-

洛爾落荒而逃。

沈榭安頓好人造人以後，若無其事地回到自己房間，打了一整晚的遊戲，關燈快睡覺時，洛爾才狗狗祟祟地出現。

沈榭聽到細碎的聲響，啧了一聲，聲響消失，隻能聽見人的呼吸聲。

洛爾蹲在床邊，幸好他夜視能力不錯，在極度的黑暗中也能清晰看到沈榭的輪廓。

腦海中閃過他的微笑，雖然隻是一瞬間，但他可以确認，那的确是沈榭。

所以不敢靠近。

沈榭對他來說是一種不可得的執念，他和沈榭的所有緣分好像在他被抛棄那天就消失了，從此隻能從新聞和别人口中得到沈榭的消息。

沈榭極度的自我保護，以及其他人對他的嚴加看管，讓洛爾就連見他一面都成了奢望。

他緊張地伸手，小心翼翼地把手探進沈榭的被子裡，指尖剛剛碰到沈榭的皮膚，便立刻像被電到似的收回。

沈榭轉頭睜眼大約是在看他。

洛爾吞了口口水，小聲說：“daddy……”

沈榭打斷他，“來殺我嗎？動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