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好幾天,林清和都在忙家訪的事情,刑法課被胡先生根據之前的排課表适時排入在今天。
林清和琢磨着上完今天的課後,他有兩天的休息時間,這樣正好,可以去最後一個學子家中。
那位學子的家中遠在定江縣邊緣臨江的一個小村子—秋家村,貧窮又愚昧。
正好今天也可以借着刑法課仔細觀察一下秋宜年對大光律法的了解和某些事情上的見解。
下午的上課時間一到,林清和就準時踏入了乙班的房間内。
室内窗口四面大開,微風花香流入,明淨亮堂。
“這幾天想必大家都見過了,我是前任書院院長之子,也是現任院長,林清和。從今天開始暫代各位學子的刑法課。”林清和一踏入室内,望着座下神色各異的學子就開始自我介紹。
“有哪位學子知道此前刑法課的進度講到哪裡了嗎?”林清和的上課态度主打一個笑若春風,随性不羁。
在大光王朝之前,律法不做單獨一門進行教導,而是由學子獨自進行自學。但是自從女帝的暗訪-民間開始,才發現百姓大多不知法,不懂法,被上層富戶肆意擄掠,朝廷還背上了一口大黑鍋。
究其原因,百姓能認字的人太少,而皇帝底下的官員聯合當地氏族對律法陽奉陰違,未能将律法嚴格實施。
故而,女帝即位時,首先發布的一項诏令便是将律法納入科考,從考秀才開始,同時大力興辦縣學,官學,不再阻止民間舉辦時政策問的言論自由。
台下學子面面相觑,林院長的年紀也就比他們大個幾歲,而且看着笑眯眯的樣子,脾氣很好,真的考上舉人了嗎?
“上次的刑法講到了女戶及其相關律法。”秋宜年不大的聲音掉落在課堂上,還有着少年人嗓音變聲期獨有的暗啞。
哦,這還挺有意思的,女戶。林清和含笑點點頭,“諸位學子可有關心過家中姐妹?”
左丘栾簡直一臉懵逼,怎麼話題轉變的這麼快,他家就他一個人獨生子,哪裡來的姐妹,這讓他不知道該怎麼跟上林清和的講學思路。
“唔,想到諸位學子中可能還有獨生子的情況,那麼想想自己的娘親或者其他女性長輩,她們成親後的日子過得如何?”
林清和望向一臉稚嫩的衆學子,還是小孩子啊,就已經在學習研究怎麼根據情況公平判案了。
“我的課可能和之前教導的你們的刑法先生不太一樣。之前的先生可能會給你們一個刑法案例,讓你們詳細思考讨論,為什麼要這麼判案。”
“我的話可能更加傾向于為什麼會後有這條律法或者說是刑法的誕生,以及它背後有什麼樣的故事,它能給我們,給現在帶來什麼的改變。”
每一條律法的增删減改,都是通過一件件真實案例來的血淚教訓,最大程度上保護了受害人的權益,震懾不法犯罪分子。
可惜,人心難測,法律修改增加的再快,也比不上某些人鑽漏洞的本事。
更别提,此時的普法還是存在于知識分子中間,更多的調解判決是由宗法氏族,村老進行。
在村民眼中,女子犯錯本就是大罪,宗法族規手段嚴苛,經受不住的女子一死了之,僥幸活下來的女子不是活在世人唾棄的眼光裡,就是瘋了。
“先生為何這樣問,我家中姐妹都過得很好啊,想做什麼做什麼,自由的很,從來不見她們有抱怨任何怨言。”一學子踴躍發言。
“還有其他的想法沒?”林清和的目光繼續逡巡在室内學子的臉上。
“是這樣沒錯的,衣食住行樣樣不愁,平日裡想去那裡玩就可以帶着婆子丫鬟出門,不像我等就隻能在書院刻苦學習。”
此話一出,不少學子附和稱是,覺得自己的姐姐妹妹們過得好不潇灑快意。
左丘栾隐隐感覺到有些不對,在他看來,他的娘親左夫人,是很辛苦的撐起這個家。
每年送進府的賬本就有好幾箱,其中包含了左府的賬本,定江縣的産業賬本和左老爺在外行商的賬本。
每次光是核算就要好幾個人幫着算好幾天,以防有掌櫃的聯合賬房先生篡改賬本。
左丘栾現在依舊記得泛黃燭火下,娘親擰着細眉一筆筆核算賬本的樣子。
秋宜年的心裡不是滋味,原來富家千金的生活是這般多姿多彩,想起遠在秋家村田地耕作的秋家姐妹,心裡更加不好受了。
之所以秋宜年現在還能在青山書院裡穩穩坐着,無外乎是因為書院裡設有的小考頭名獎勵,以及對家貧學子的束脩的減免。
所以秋宜年來青山書院進學考舉人,不僅沒有花半分錢,還薅了書院的羊毛,送回家養家。也不是沒有人來慫恿他去别的書院,因為在青山書院不花錢還能賺點銀錢拿回家,秋宜年果斷拒絕了。
可惜,這麼點銀錢送回家也是杯水車薪,一大家子還是勒緊褲腰帶,苦巴巴的過日子。
“那……如果可以,你們願意和家中姐妹交換身份嗎?”林清和在學子們讨論的火熱的時候冷不丁問上一句。
學子的聲音頓時就沒了,靜靜的,滿臉震驚的看着講學的林清和。
你在說什麼?換是不可能換的!
林清和挑起眉頭,目光興味盎然,“原來你們也是清楚作為女子的不易的,隻是司空見慣,便也不把這回事當作事了,甚至開始攀附對比。”
“沒……沒……沒有……”有學子在底下嗫嚅道。
“先生也是男子,為何這麼幫着女子說話,難道先生就沒有享受到男子的權益了嗎?”一學子受不了底下沉悶的氛圍,站起來與林清和對峙。
呵!秋宜年嘴角掀起一抹嗤之以鼻的冷笑,好一個享受,這些富家子弟根本不懂這所謂的享受,源自無數女子的血與肉,淚與痛。
“就是因為我享受到了,所以,先生我,深感不配。”
“所以此時此刻,站在這裡向你們闡述如如何保全女性的利益。這裡的女性,是指我們同胞的姐妹,我們的娘親,我們的妻子,一切和我們有着千絲萬縷關系的女性。”林清和言語從容,帶着兩三分笑意。
口中的話語卻如利劍刺向那起立的學子。
林清和也沒叫那位臉色漲的通紅的學子坐下,隻是開口繼續說道:“我們從哪裡來呢,我們從娘親的肚子裡爬出來的,沒有娘親,我們什麼也不是。”
“娘親在成為娘親之前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你們看看府中的姐妹,哪個不是聰慧過人,巧笑嫣然,天真爛漫。你們應該多想想,現如今沒有哪條律法說明女子不得經商科考,她們甚至還比你們多了一條路,直達天聽的女官制度。”
“你們能來青山書院念書,源頭上是你們的雙親受世俗禮法的困境,認為男子就應該這麼做,女子隻能在家中煮雪烹茶,相夫教子。”
“最重要的一點,女子若是不在乎世俗的眼光來科考,哪裡還有你們的事。”林清和微笑着結束,“那位學子坐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