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擔心雷電會将我帶回去,所以想要跑快些。”
泥水順着顧筝弦的脖子淌下來,淌到鎖骨,到胸前,幾滴水順着溝壑流進去,整個人都濕答答的。
顧筝弦本該很光鮮亮麗,無論是在生活中,還是在舞台上。所以當這樣神聖的存在沾上泥水,便會比普通人瞧上去更惹人憐愛些。
時衿來不及等她說完,拉起顧筝弦往浴室裡塞。
“衣服脫了先洗澡,我給你找身幹淨衣服放外頭,你一會兒換上。”時衿一邊說,一邊幫顧筝弦調水溫:“髒衣服丢到水池我晚點洗,内衣内褲什麼的……扔了吧,貼身穿的不能髒。”
打點好一切,時衿在浴室門口叉着腰左右看了看,應該沒問題了。
“進去洗吧。”
“你怎麼不問問我,為什麼不想回去?”
心髒停了一下,時衿本能地想要回避:“不說了,先洗澡。”
顧筝弦走進霧氣,背對着時衿,浴室門敞開着,冷氣從背後滲進來:“從前同你說,我不願回去是因為舍不得空調,舍不得精靈姑娘,舍不得這個世界裡自由的一切。現在多了一樣,我舍不得你。”
浴室門口有些冷,顧筝弦抱着胳膊打顫:“而且,是十分十分舍不得。”
舍不得時衿這句話,她從前也說過。
不過當初隻是因為舍不得一個偶然遇見的小姐妹,在她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所有人都可能成為她舍不得的人。
不過現在不同,她舍不得的人隻有時衿,也隻能是時衿。
顧筝弦仍舊低着頭,身後有些整理衣服的響動,不過她沒有回頭。
“今兒個晚間時候,我其實在想,倘若宿泱姑娘不用再稱呼夏然姑娘為老師便是要重歸于好,那麼能否有那麼一天,你也不用在旁人面前叫我顧老師?”
淋浴器的水不比外面的雨小多少,聲音足夠顧筝弦掩蓋住哭腔。她抽抽鼻子整理好表情,抱着胳膊回頭去看,房間空了。
浴室的門開着,卧室的門緊閉,床上躺着一條黑色絲質連衣裙,同時衿之前洗壞的那條很像。
很顯然,時衿放好衣服就出去了。
“她沒聽到嗎……”
水汽太熱,悶的顧筝弦有些喘不上氣。她關掉水龍頭,擡手抹了把臉,正要關掉浴室門,聽到卧室外面嘁嘁促促似有聲響。
她還在外面嗎?
顧筝弦想,複又不作聲地挪到門邊,将耳朵貼上去。
“時衿?”
是秦宿泱的聲音:“你咋淋成這樣啦?哦喲小心着涼啊快快快快去洗個澡!”
“嗯,我這就去。”
“哭啦?眼睛紅了?”
“哦,沒有,眼睛剛進水了,有點癢。”
“哎呀!那你得好好沖一下,要不我上美團給你買瓶生理鹽水?不行不行,雨太大了送不來……”
聲音漸行漸遠,隔着卧室門,聽上去翁翁的。
顧筝弦猜,她一定聽見了。
.
洗完澡已經十點多了。
她故意洗的很慢,給自己留足醒酒的時間,也給時衿整理情緒的時間。待外頭雨聲小了,顧筝弦擦幹身子光裸着出來,周遭驟然冷下來,令她起了層雞皮疙瘩。
站在床前,時衿拿給她的黑色吊帶裙安安靜靜躺在那。
顧筝弦猶豫了一下,沒有穿,光裸着躺在床上,盯着天花闆發呆。
微醺後袒露情誼帶給她的,是後悔。
時衿她為什麼明明聽見了,卻還是躲在門口不出聲?當然是因為想要回避。她本可以好端端地去那個什麼國外求學,卻要為了她這點上不來台面的“舍不得”,猶豫許久。
她也太不懂事了,顧筝弦罵自己。
與此同時,時衿端了碗姜茶就站在門口,姜茶是和可樂一起熬的,她之前跟愛萍學的。這樣煮出來的姜茶不是很辣。
深吸一口氣,時衿叩響房門:“洗好了嗎?”
顧筝弦望着天花闆愣了一下,翻身坐直道:“就來!”
她的一番話把時衿變成薛定谔的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可樂姜茶其實早就煮好了,不過時衿心裡兩個小人打了場架,愣是反複熱了三回才端過來。
房門開了。
顧筝弦倚着門框,茶湯上漂起水汽:“還沒睡啊?”
時衿莞爾,将姜茶往上端了端:“宿泱姐怕咱倆感冒,剛專門熬的姜茶讓我給你端過來。”
若說世界上有什麼看了就能令人開心一瞬的靈丹妙藥,那莫過于時衿松着眉毛拎一拎嘴角。
她總是自卑,覺得自己比不上任何人,不配得到哪怕一點點的幸福。但她隻需笑上一笑,便是能給到顧筝弦的,最低成本的幸福。
“你願意進來坐會兒嗎?”顧筝弦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