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揪住春節的尾巴,風平浪靜挨到錄節目當天。街上年味兒不大濃郁,因為蘇城不讓放鞭炮,隻在樹上象征性挂了幾盞紅燈籠,和樓棟前頭的對聯作襯,表示對新一年的尊重。
空氣裡混着新雪過後泥土和青草的味道,聞起來很濕潤,樹枝上零星挂着水珠,在沒人察覺的時候悄悄飄下來,假裝成一場春雨。
這場雨騙到了時衿。
簡單吃過早飯後,顧筝弦化了妝準備去蘇城電視台錄節目,在玄關換鞋的時候時衿追出來,手裡提着電腦包,準備去學校的樣子。
“真不用我送你去嗎?”
顧筝弦坐在椅子上彎着腰綁鞋帶,聞言擡頭朝她笑了笑:“怕我走丢啊?”
“嗯。”時衿小小聲道。
顧筝弦倒是笑了,起身将衣架上的黑色大衣拿下來穿上,整了整衣領子:“哪裡就這麼笨了?身邊沒有同行之人,路也不會走了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時衿軟下去,拇指在電腦包帶上蹭了蹭。
今時不同往日,萬一在路上碰到個什麼黑粉,網絡噴子之類的,欺負她罵她怎麼辦?
“打車不過一刻鐘的功夫,若真能将我走丢了,就算了吧。”沒救了。
時衿聽出她打趣緩解氣氛的意味,便不好再說什麼。擡手幫她理了理圍巾,白皙姣好的臉蛋埋在淺咖色圍巾裡,睫毛下沁着溫柔和從容,美得像幅素描,優雅高貴,落落大方。
時衿找了把黑色木柄傘讓她帶着:“我看外頭地很濕,估計在飄小雨,沾在頭發上黏糊糊的不舒服,打傘去吧。”
顧筝弦接過,拿在手裡掂了掂:“太大了,有些占手。”傘柄很長,像把劍一樣。
時衿搖搖頭,後撤了半步,像欣賞一副佳作似的:“不懂了吧?呢子大衣和馬丁靴,就得配長柄傘。”
“顯帥。”
而且,要是有氣勢一點,即使碰到賤兮兮的人對她陰陽怪氣,給個眼神就能吓退對方了。
顧筝弦笑得很輕,嘴角不輕不重地拎一拎,弧度像是精心雕刻的藝術品,偏偏背景是出租屋,天仙下凡一樣。
“哦對了。”時衿突然想起件事,低頭翻出手機搗鼓一陣兒,又迅速揣回兜裡朝顧筝弦揚揚下巴:“久聲前幾天發工資了,一共二十萬,全都放在你賬上。這種小節目的違約金一般不是很貴,如果她們欺負你,或者又提起什麼不合理要求,你就直接走。”
顧筝弦亮起手機,眉頭動了動,擡眼問她:“上次倫敦那場活動的錢不是結算過了嗎?後來用作公司運轉,悉數花掉了。哪裡這麼快又結算一次?”
時衿沒想到顧筝弦對錢款去向知道的這麼清楚,打着圓場道:“我是誰啊?”
“?”
“天才設計師好吧!”這是她第一次大言不慚地說出微博冠予她的虛僞名号,有點不好意思:“前幾天又接了好幾個同傳和策展項目,二十個達不溜,不在話下的。”
說罷,時衿擺擺手,深藏功與名似的。
撩起眼皮,對上顧筝弦一雙愣怔的眸子,隻見她頓了幾秒,開口道:“打什麼?”
“達不溜……”時衿有些無語,但還是認真解釋道:“達不溜就是萬的意思,一個達不溜一萬塊。”
她真服了,當和别人開口解釋一個梗的時候,這個梗就沒有原來的意義了。
哦,對。
顧筝弦從前那輛車,阿斯頓馬丁vantage,被時衿空耳聽成百變馬丁的那輛,也買了。
兩人并行到樓下便分了手,顧筝弦站在車流一側等出租,時衿逆着車流走向地鐵口。心有靈犀的人總能掐算好時間,顧筝弦低頭看腳尖的時候,時衿偷偷回頭看她一眼,見她一手插着兜,一手支着黑傘,傘尖靠在地上,低頭的時候發絲順着滑到肩膀前面來,複又被她擡手一把撩到後面去。
時衿收回眼神的一瞬,背影烙上顧筝弦遞來的。
時衿身材單薄,穿着淺咖色針織衫,像片鵝絨一樣飄進人群裡,然後,便看不見了。
車來了。
顧筝弦坐上車,見是位女司機便放了心,确認好手機尾号之後,着手幹自己的事情。
她給倪諾打了通電話,顯然在對方意料之外,倪諾接起電話的時候,尾音不輕不重揚了揚,充滿不可思議:“顧老師?怎麼了嗎?”
顧筝弦頓了頓,開口道:“那天,聽到你同時衿打電話說,你有一位朋友,學法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