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個熟悉的名字,以始料未及的方式,始料未及的身份,再次出現的時候,是什麼感覺呢?
總之顧筝弦亂了。
相比起其他人來說,顧筝弦接觸趙麗娜最多,即使是半途穿越過來的,多少也有些感情。
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幹練,果決,尋常總愛留着幹淨利落的短發,喜歡短西裝高跟鞋的搭配,似乎沒什麼辦不成的事,似乎沒什麼不敢得罪的人。
她的軟肋,大概是趙唯一吧?
顧筝弦見過趙麗娜最溫柔的樣子,蹲身輕輕撫摸趙唯一的頭發,叫她的乳名;她也見過她脆弱的樣子,紅着眼睛拜托自己給小朋友彈一首曲子,完成手術前的做後一個願望。
這樣的人怎麼會是壞人呢?顧筝弦想不通,實在想不通,難道都是假裝的嗎?
看出顧筝弦的疑窦叢生,時衿翻了翻相冊,找出微博裡工作室那張大合照,點開,放大,聚焦到最中間那個人身上,問卡米爾:“是她嗎?”
“是她。”
到此為止,趙麗娜在顧筝弦這裡的完美形象缺了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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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城的冬夜風很大,告别卡米爾以後,夜幕已經降下來了。從蘇城電視台到家,前後不過十分鐘的路程,顧筝弦覺着好像過了一輩子那麼長。
來到這個世界快一年,各種惡心的事情見了個遍:霸淩、網暴、陷害……二十歲的小小心髒容不下太多污穢,但畢竟入鄉随俗,縱然千個萬個不痛快,顧筝弦還是揉巴揉巴咽肚子裡了。
可趙麗娜這件事不一樣,和看得見摸得着的惡心不一樣。背叛、欺騙,和親近的人反目成仇,是顧筝弦最忍受不了的。
街燈亮了,天橋上閃着霓虹的光,橋上看不見幾個行人,夜幕底下顯得冷冷清清。
顧筝弦默聲看着前面,沒有表情。如果稍稍留意,或是稍稍偏頭看上那麼一眼,便會發現她的愛人因為車裡暖氣開得很足,耳朵悄悄粉了,但由于顧筝弦沉默的樣子很兇,時衿不敢開口問她能不能調低一點。
像隻粉耳朵小兔子,靜悄悄的,小心翼翼的。
正好遇到一個紅燈,時衿緩緩停下來,順手拿到顧筝弦的挎包,提溜着眉毛看她一眼,沒有反應。
埋頭翻了一陣兒,找到顆檸檬味的糖,利索剝開糖紙,趕在紅燈結束前一秒,喂到顧筝弦嘴裡。
郁悶的情緒突然被甜味兒這麼拽了一把,顧筝弦眼風定住,含着糖愣了一下:“做什麼?”
“喂你糖吃,”時衿關注着路況沒有看她,曼聲道:“吃了糖就不難過了好不好?”
顧筝弦納悶地咧咧嘴巴,糖果圓滾滾掃過牙齒,發出彈珠一樣的聲音,問道:“你怎麼曉得我包裡裝了糖果?”
時衿勾勾嘴角,按下顧筝弦眼裡那一絲微妙:“上次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外婆教你喂糖給我吃。我猜,你既然這麼愛我,包裡肯定天天備着,所以就借花獻佛了。”
顧筝弦品着她話裡最後幾個字,“借花獻佛”,妙極了。
她認為,愛情的美好之處,不止在于簡單的我喜歡你,你喜歡我。更在于,我相信你會像我喜歡你一樣,喜歡我。
顧筝弦的邏輯論學得不錯,她知道,當時衿開始自信她對時衿的愛的時候,反過來意味着,時衿擱置在她身上的愛,已經遠遠比她能看到的,感受到的,多得多了。
“你是不是十分喜歡我了?”顧筝弦嘴巴裡含着檸檬味的糖,說出來的話也甜絲絲的……總在這個時候,時衿才能具象化地感受到身邊坐着的是個二十歲小姑娘。
“嘶……”時衿歪着頭想了一陣,老神在在彎了彎眼睛,說道:“就算沒有十分……七八分也是有了。”
她故意說得很慢,而且說完以後還故意等了一陣,她想逗逗顧筝弦,想看她着急的樣子。
結果自然出乎意料,顧筝弦已經不是從前玻璃心的小布偶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