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色紙鸢搖搖晃晃地飛入洞窟隧道，隐而不見。沈念绮收回視線，扶着甯樂夕往山下走去。

兩人還未走遠，隻聽得滾滾雷聲劈向身後的絕命窟，一時間石裂天驚之聲不絕于耳，沈念绮護住甯樂夕，轉頭向後看去。

黑色的魔氣勢如破竹，将黯淡的紫光打了出來，左明雲受身在地上翻了幾圈，後背狠狠撞到大岩石上，方才算停了下來。他額上流血，左臂似乎也被折斷，渾身上下破破爛爛，沒有一塊好地方，隻有右手還在發力，緊緊攥着那紙鸢。

眼見着魔氣來勢洶洶，沈念绮喚出劍意，試圖用灌注了靈氣的劍意去對抗。金丹期修士的劍意，自然敵不過位居四大長老之一的魔嬰期長老。

青色劍意瞬間被魔氣擊碎，緩步出來看戲的符西祠正準備欣賞左明雲的慘狀，卻意外發現魔氣将巨岩擊碎成粉塵，并無碾過人類的觸感。

沈念绮早趁劍意拖延住魔氣的一瞬，往左明雲身上飛了另一把劍意，拎着他往下山的路疾馳而去。她極快地擦去嘴角的血迹，打橫抱起甯樂夕，準備帶她禦劍前去與左明雲彙合。

符西祠輕哼一聲，想跑？哪有那麼容易。

他身邊聚集數團黑色霧氣，分散成綿延不絕的絲線，攔住了沈念绮的去路。

“别硬闖，我的魔氣可是會吃人的。”

“怎麼個吃法？”沈念绮知道符西祠的招數，他雖是法修，可精力大多用在煉體上，成為了一名優秀的近戰法師，一名打架基本隻用近戰招數不屑于打出法傷的偏科戰士，因此所知所會的法術甚少，一個分神捆人，一個聚氣爆彈，基本就是符西祠在所有戰鬥中最常使的術式了。

符西祠見她神色淡然，未有懼意，心下油然生出戲弄之心來。他揮手聚氣，射向一旁的大樹，樹幹登時被霍愣出一個日輪般大的巨口來。

真是不嫌浪費法力。

沈念绮本以為隻有強于符西祠的高手，比如剛才服用了不知道什麼奇物，導緻修為暴漲至魔君境界的左明雲，或者最次，也要是方葉那種修為和他境界接近的人，才會被渴求戰鬥的符西祠纏上。

因此，她對于符西祠一個魔嬰期長老，究竟為何要來攔她一個金丹期小修士，着實是感到不明白。

“喏，不想被我變成那樣的話，就轉過頭來，我們好好談談。”符西祠勾勾手指，黑氣纏繞住沈念绮和甯樂夕的身體，像鐵鉗一般，将兩人拎到了他面前幾步的地方。

沈念绮見方葉遲遲未現身，又發現符西祠身上也有數處傷口，隻是剛才離得遠，符西祠和黑衣和黑氣相輔相成，她也辨識不得。而如今近身一看，她倒是确定了兩人在左明雲那裡未曾讨到什麼好處。于是笑道：“怎麼？你們被打了不服氣，來找我讨說法。”

“倒也不是，”符西祠捏着自己的下巴，這姑娘看着清秀可人，修為也算不俗，沒想到少言寡語的，卻是個嘴上不饒人的主，“我聽那倔驢說，你是他師父。”

倔驢？我看整個人魔仙三界，你敢稱第二，可沒人敢說自己是第一。沈念绮默然，當年仙魔大戰，要不是符西祠認死理，非要堵在兩軍陣前，嚷嚷着要和銀華仙子分出個高下勝負來，仙界還真不一定能側路出奇兵，直搗魔軍大本營。經此一役，魔界損兵折将，元氣大傷，已有千年未能夠有“東山再起”之勢。

“我并非他師父。”沈念绮搖搖頭，他是被師尊點名要收入内門的好苗子，《天命奇聞錄》裡（洗白後）前途無量的天才。

她呢，充其量是左明雲的引路大師姐，哪裡能擔得起師父的名号？一日為師終生為父，而她沈念绮，為破解輪回，自顧自殺了左明雲那麼多次，絕對稱不上什麼好師姐，更遑論自居為左明雲的師父。

符西祠似笑非笑，沈念绮以為他是等着自己進一步的解釋，剛要開口繼續，卻聽聞一道熟悉的聲音站在身後。左明雲掙開尉遲寒霜的攙扶，音含泫然：“師父，你真就如此嫌我嗎……”

左明雲問的凄切，手上動作狠戾，三下五除二地用紫光切開捆在沈念绮身上的分神，符西祠見他眼中微紅，似悲又怒，也不再去挑他，索性把分神盡數收回至周身護體，抱着手好整以暇地準備看戲。

少年衣袂微動，束發的飄帶在混戰中丢失，如墨青絲散開在身後，眼中隐約一點淚光像是杯中雪，攪得沈念绮心中亂開來。

她也不是第一次見左明雲為着稱呼跟她鬧氣，可就是不知怎麼的，看他憋着淚也要裝出一幅“你不愛我我也要忍着不在乎”的苦情樣，沈念绮覺着好氣又好笑，心尖上卻跟有羽毛緩緩撫過似的，生出一股難以言喻的不舒服來，弄得她不知道說什麼是好。

沈念绮張口訓斥他不明禮數也好，罵他已經入魔要跟他義絕也好，左明雲都能接受。可他唯一受不了的，是她什麼都不說。

兩人就這麼靜靜地對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