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區淡黃的路燈下,她微擡着臉,直視着他,“新燈泡和工具我都買好了。”
陸勘本意是要拒絕,時間晚了,他不方便去她家。
但看見她期待的眼神,原本要說的話突然就有些說不出口。兩人無聲對視幾秒,他鬼使神差地點了下頭。
下一秒就見她笑起來,“走吧。”
直到進到她家,陸勘才覺得的确不合時宜,女孩的私人空間,他像闖進來的。
陸勘匆匆掃了眼,她家客廳很大,精心布置過,擺了很多鮮花和綠植,有一小塊牆面被單獨僻出來,挂着四把尤克裡裡。
孟鞍一回家就脫了風衣外套,身上隻穿一件修身的白色打底,拿了瓶礦泉水遞給他,“喝這個行嗎?”
他接了,沒打開,“哪裡燈泡要換?”
“浴室的。”
她家是兩室兩廳一衛的格局,浴室空間不算大,做了幹濕分離。
陸勘按下開關察看,壞的是淋浴區的筒燈。
“把總閘關了。”他走出去,回過頭對孟鞍說,“還要鉗子和絕緣膠布。”
“梯子呢?”
陸勘一頓,“行,先給你裝梯子。”
孟鞍買的是一個折疊的五步梯,陸勘三兩下裝好。
他原本是想借把椅子,現在索性把這裝好的梯子搬進浴室。
孟鞍去關掉總閘,整間屋子瞬間陷入黑暗。
浴室裡,陸勘站在梯子的第一級拆燈泡,孟鞍打着手機的手電筒替他照明。
她借着這手機光線,很清楚地發現他的身材比例很好。即使這樣站着換燈泡,腰還是直的,因手臂動作着,衣服下隐隐顯現出背部肌肉。
她仰頭看着,正有些出神,忽然聽見他說,“燈泡買錯了。”
“嗯?”她把手電筒的光打近了點。
他手裡拿着舊燈泡,“你家開孔是55的,你買了75的燈。”
孟鞍沒經驗,“我不太懂……”
他靜了一秒,“裝修的時候,沒人告訴過你?”
她搖頭,“房是我租的。”
她的房東是名年輕女性,三年前移民加拿大。人很和善,好說話,因為隔着時差,一些瑣碎的家電問題,孟鞍通常會自己解決,不會去麻煩她。
陸勘說:“你要重新買。”
孟鞍沒有特别在意燈換不成的事,她第一次覺得她的浴室有點狹小。和男人過近的距離,難得讓她有些心不在焉。
孟鞍輕聲道,“那今天先算了。”
陸勘嗯了聲,從梯子上下來。
孟鞍見狀,沒堵在門口,擡頭看了他一眼,先一步轉身離開。
就這一眼,陸勘看見她臉上些許茫然的表情。
浴室的百葉窗一直拉着,透不進光,她轉身時,手電筒往上打在天花闆上,光落在她肩上。
她微低着頭,不知在想什麼,長發散在肩側,肩膀被黑暗裡的一束光照着,顯得分外單薄。
不知為何,在這個瞬間,陸勘腦海裡冒出了那天晚上她在路邊與人争執的畫面,她一臉的凜然。
他感到有些莫名,連他自己都沒想到,竟還記得她那晚的模樣。
還沒來得及細想,他聽見自己開口叫住了她,“孟小姐。”
孟鞍回過頭。
陸勘收起梯子,擱在一旁,看着她說,“你們小區附近有家五金店,我可以跟你去看看有沒有合适的燈泡。”
那家店不遠,就在小區的隔壁馬路上。
孟鞍搬來這裡快一年,第一次知道這裡有家五金店。
老闆拿了幾款燈泡出來,擺在桌面上,并沒有多介紹,讓孟鞍自己挑。
她詢問般看向陸勘,陸勘指了中間的一個,“你家以前用的是這個。”
她于是付了賬。
出了店門,孟鞍問他,“你怎麼知道這裡有家五金店?”
“上次過來看見的。”
對現代人來說,每天接觸的信息過于繁雜,無意間看到的事物,不管在哪裡,隻要與自己沒有産生太大關聯,幾乎不會留下任何印象。
“你看過都能記住?”孟鞍好奇。
“分情況,不會什麼都記。”
孟鞍點點頭,還想說話,有行人帶着一隻沒牽繩的巨型犬在散步,她下意識後退了半步。
陸勘察覺,往前走了一步,給她讓出位置,“走這邊。”
等那一人一狗慢悠地悠走過去,孟鞍解釋,“我有點怕動物。”
陸勘偏頭看她一眼,“所有動物?”
“人算動物嗎?”孟鞍玩笑道,“這麼說,除了人,其他動物我都怕。”
他第一次聽見這種說法,牽了下唇。
她正擡頭看着他,見他唇邊有很淺的笑意,想他此刻心情應該不錯,她也彎了彎唇,轉頭看夜空,月亮始終被烏雲遮着,看起來又要下雨。
這裡的春天總是陰雨綿綿,也許好處僅僅在于會出現新鮮的事和新鮮的人。
到單元樓前,已經落起了小雨,兩人快走幾步進了門。
再次進到浴室,黑漆漆的環境裡,孟鞍舉着手機繼續照明,看陸勘在動手拆電線,她特意把手電筒擡高了些。
陸勘正準備給電線裹膠布,手上動作沒停,“我看得見。”
孟鞍應了聲,手仍沒放下。
他沒再說什麼。
不知是不是錯覺,從進這間浴室起,他就聞到一陣似有若無的清香,現在更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