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獄裡每個角落的空氣淨化器時時刻刻都在運轉,抽動流動的空氣帶來微弱的風。
烏欽卷曲的棕灰色發絲輕輕浮動,他看着岑菱放在膝上磨紅的腕骨,皺了下眉從腰間拽出個鑰匙。
三兩下铐着的手腕被解開,岑菱瞬間驚喜地擡眼,然而高興不過一秒就被烏欽的話打落谷底。
“你現在不能出去。”室内溫度較低,長久的不動關節就像麻木了一樣。
烏欽沒細說,他看着神情低落的岑菱,唇抿了下,擡手脫掉了外套。
岑菱眼前一黑,被他的外套蓋了一臉,他迷茫地擡手扒下,不明所以的抱着烏欽的衣服表情呆呆。
岑菱的眼圈很圓,是偏荔枝眼的眼型,抱着他衣服的樣子既賢惠又可愛,烏欽想也不想又捏了下他的臉蛋。
岑菱“唔”了聲半阖上眼,烏欽就聲音帶笑,手指輕捏着他的臉蛋微微晃了晃:“在這待好了小倒黴蛋,别偷偷跑,門會上鎖的。”
這完全就是對他的诋毀和詛咒。
精緻的眉心皺了皺,岑菱憋憋屈屈地沒反駁,嘴唇被捏的像小鴨子一樣,細細白白的手指扒着他的手面,指腹按在稍硬皮質的手套上。
在監獄裡,可能因為有些人的獸形奇形怪狀,制服款式相同的同時也會有人因為獸形改變些穿着。
像陶年燈就是因為帽子會把他的耳朵蜷縮所以經常不戴,而烏欽頭頂那對大角分明更不合适戴帽,但他每次見到他都是穿戴整齊。
一定程度上這讓岑菱覺得,在正經工作上的事自己大概無法和烏欽讨價還價。
岑菱頭發絲蔫了:“那烏隊有看到陶年燈嗎?就是一個棕白發色沒戴帽子的,他在甬道拐彎那等我回去,可以告訴他一聲嗎?”
一點也沒注意到烏欽之前才陰陽怪氣說那是他的“好哥哥”。
烏欽嘴角一壓,有種說不清的不爽,手指被岑菱握在掌心,斂眉哂笑。
“行,是不是還需要我把你的好—哥—哥—安全送回去啊?”
……好奇怪。
“好哥哥”三個字被他咬得像九轉十八彎,岑菱皺着眉心,被他的語氣酸的倒牙。
他有那麼一點懷疑這是獸人的世界的習俗,雖然沒看到别人那樣,但陶年燈就黏黏糊糊的,自己幹什麼他都想跟着。
于是他遲疑地回:“不用吧...?”
還“吧?”,烏欽不爽地又掐了把他的臉,捏着他的臉蛋稍微用力的晃了晃,手動給他的腦袋調成撥浪鼓。
“你還真敢應,誰閑着沒事送他……行了,我會給他趕回去的。”
衆所周知,領導就是喜歡變臉的。
岑菱癟着唇,咽下心裡的吐槽,咕咕哝哝地道了聲謝。
他揉搓着自己被捏紅的臉蛋,滿是怨念地盯着烏欽的背影。
門半掩着快合上,烏欽還調笑站在門口,像招惹小姑娘一樣吊兒郎當的對着岑菱怨念的眼神來了句“是舍不得我嗎?”
“……”
岑菱頓時像咬了片檸檬,又苦又澀的味道在他口腔裡爆炸,漂亮的臉蛋都表情扭曲了半秒。
“…對。”強大的媚粉信念支撐着岑菱,勉強從牙關裡蹦出一個字。
……
烏欽走後,在監禁室裡好好待着的岑菱坐的腰酸,他站起來活動活動手腳,一絲驚叫就順着門縫裡鑽了進來。
像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一樣,聲音凄厲的像要撕裂嘴角,斷斷續續的,抑制不住痛苦的嗚咽和不知什麼東西摔打的聲音一起傳來。
屬于烏欽量身定做的制服外套與他而言過于寬松,寬大的衣擺簌簌抖動了下,岑菱發白的手指緊緊攥着衣角。
監禁室的門并不隔音,在深長的甬道裡無限擴大,來自其他房間的聲音在甬道中撞出陣陣回音,仿佛是災難片裡才有的音效。
岑菱也不是傻子,稍微一細想就能想到這麼做的用意。
把人遮上眼,綁在黑暗裡,等待着懲罰到來前,聽着其他囚犯的慘叫就已經是一種精神上的折磨。
刺耳的聲音像尖銳物體剮蹭過黑闆,清晰明了地往耳蝸裡鑽,岑菱有些忍受不住,就像他看電影時,都會閉上眼錯開那些血腥暴力的畫面一樣緊緊蓋上眼簾,縮在牆角裡雙手抱着耳朵不吭聲。
大腦為了屏蔽這些聲音,開始亂七八糟地回憶起最近的事。
陶年燈其實說過,由受害者家屬組成的獄警已經是新曆30年的事了,現在是新曆150年,這種特殊身份的獄警在人員裡占比其實不多。
加上新任監獄長席上熠禁止無故毆打囚犯的事,現在的監獄比那時已經平和了很多,監禁室這邊也隻允許被指令的獄警前來。
雖然這個“禁止無故毆打囚犯”的範圍非常寬泛,但現在監禁室爆滿的原因,還是因為閱覽室打傷獄警的事。
這裡關押的人員一下激增,現在又差不多是獄警午休完上崗的時間,監禁室也忙了起來。
岑菱坐在角落裡縮着腿,半張臉埋在膝蓋裡,頭頂吹來的風,将他的發絲吹拂着輕微晃動。
輕飄飄的,像初秋卷着落葉的清風。
岑菱的眼睫越眨越慢,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着的,半夢半醒間感覺到仿佛有柄雪白的刀貼過他的臉側。
冰冷刺骨的,如同被大型獵食者盯上的預警。
岑菱猛地驚醒,一睜眼,就發現室内多了兩個人。
烏欽去而複返,離他半步之遠的,是個穿着長款制服的男人。
男人沒戴帽子,雪白的發絲像被手梳着根根朝腦後倒,光潔的面龐上僅留幾縷額發,五官一覽無餘。
高挺的眉弓下,湛藍色的眼珠将他從頭打量到尾,如同來自極地凜冽刺骨的風霜,五官淩厲的同時還帶着種精英階層克制内斂的盛氣淩人。
岑菱怔了怔,反應過來後手撐着地闆連忙站起,冰涼的雙手局促的在胸前合攏。
監獄裡的制服至今岑菱隻見過兩種,烏欽和他穿的都是外套到恥.骨的短款,隻在細節處稍有不同。
眼前男人穿的還是他第一次見到的長款,從服裝上就能凸顯出他特殊的地位。
黑色的衣擺長度接近腳踝,緊窄的腰腹處束着三條皮帶,單根從肩往下串聯起整個胸前後背。
内裡是高領的黑色打底,嚴密包裹了整個修長的頸部,使得他露出的肌膚襯得更白。
全身束縛嚴密,加上皮靴和手套,莫名給人禁欲的感覺。
比岑菱在一寸照片上見到的,模樣要更俊美和成熟。
岑菱勉強回憶起之前在“G9監獄介紹書”中提到的姓名,這位G9監獄第十五任監獄長席上熠。
他什麼時候來的,到底看着他睡了多久?
岑菱光想想就想錘牆,但此刻被席上熠那充滿壓迫感的視線盯着,他手腳都不敢大幅度移動。
仿佛是被班主任叫到辦公室的犯錯的學生,束手束腳地貼牆站着,眼神盯着腳下半米遠瓷磚,一副又乖又慫等着挨批的模樣。
烏欽緊皺的眉心松了幾分。
原本這事不應該勞煩監獄長的,但當他把有關的監控錄像上傳後,席上熠突然改了主意。
他要親自來見岑菱一趟。
他們進來的時候岑菱還縮在角落裡,半張臉埋在膝蓋間,眉前耷下粉發,很乖的樣子在睡夢中小小聲的酣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