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晌午暖融融的日頭曬得人懶散,幾隻麻雀在老槐樹上蹦哒,時不時啄上兩口樹枝上的紅布條。
“不去!我才不要去!”
蕭晚仙大聲鬼嚎,仗着凡人瞧不見仙詭本相,兩手兩腳挂在槐樹上耍賴皮,死活不走。
“說到頭你也不過是雇主,憑什麼強迫我一個詭去給長生天打工,我把靈石退給你還不成嗎?”
樹下,柳問七抱劍站在一旁,漠然看他胡鬧。
“三千萬。”
這一串數字冰寒徹骨,初春的東風也吹不暖蕭晚仙的心涼。他從袖子裡摸出飛雲牌,在看到堪堪過萬的家底後,更是心如死灰。
三千萬靈石……三千萬老爺榜第一是萬花樓的,單抽成花扒皮都能抽走六成六,更别提還有在飛雲牌上開直令間?的賃錢。
他就是個小小的樂倌,拿什麼還?
落伍老人隻看見自己三千萬出去了,卻看不見這彎彎繞繞的層層剝削,把天價的賬單都甩在看得見的人腦袋上。
潇湘劍光凜凜,無聲散發神器的威壓。
“……”蕭晚仙咽下一口氣。
一仙一詭大眼瞪小眼,局勢愈發僵持。
“讓讓!讓讓!”
突兀的古怪聲音打破焦灼的氣氛,那聲音如八歲小兒,帶着飄忽的上揚尾音。
蕭晚仙和柳問七同時低頭。
隻見一眯着眼睛的三花小貓前腳直立、跟個人似的邁步子,一頭撞上他們兩人的威壓氣旋,摔了個結實的屁股墩。
三花小貓罵罵咧咧揉屁股。
“爹的,哪兒來的狗東西擋你貓爺的道?”
這貓爺嘴上不幹不淨,眼神也有些不好使,兩道舊疤貫穿眯成縫的貓眼,擡着腦袋瞧不見道上的兩尊大佛,剛成精沒化形都敢與仙官叫嚣。
“你!知道貓爺是哪條道上的嗎?封陽山九喵洞貓九爺!看見後面的李家村了沒,裡面的兩腳獸都要給貓爺上供!”貓九爺叉腰仰頭,單輪氣勢竟不輸兩人,嗓門更是勝人半音。
小東西實在有趣,蕭晚仙也不管有人目光灼灼盯着了,從樹上跳下來蹲到貓九爺跟前,拿手指撥貓胡子。
“貓爺好生威武,可我家将軍也不是吃素的。”蕭晚仙向後斜上一眼,壓低聲音逗它,“别瞧他臉跟個冰疙瘩似的,兇得很呢!”
貓九爺被撥弄得應激,一張貓臉上憤憤的表情活靈活現,擡起爪子打掉蕭晚仙的手,“兇?年輕人,知道你貓爺的眼是怎麼瞎的嗎?想當年白雲劫火四起,妖道白日飛升,貓爺我……”
一柄銀劍橫到貓脖子上。
“廢話。”柳問七冷聲道。
蕭晚仙攤手:“我就說很兇嘛!”
感受到真真切切的危險,貓九爺“嗬嗬”發出兩聲氣音,識相閉嘴乖乖就範,舉起雙爪認慫認得比誰都快,“壯士饒命,貓爺我今天認栽,要錢沒有要命一條喵!”
蕭晚仙詭假仙威,捏着小貓的後頸皮搓撚,眉眼彎彎,“不要命也不要錢,你隻需要回答幾個問題。”
“第一,你要去往何處?”
這問題問的,跟初入修途老師傅叩問道心似的。
貓九爺脖子上架着劍,雲裡霧裡也要硬着頭皮答,“去封陽山頂,那上頭有座帝君廟。”
“第二,為何去那處?”
“帝君廟還能幹什麼,燒柱香求個不被下凡替天行道的仙官誤殺……”貓九爺眼神亂飄,脖子上的劍又往前一送硌得生疼,它一急眼,倒豆子一樣什麼都往外說。
“我說我說,貓爺打第二十三房貓媳婦那兒聽的小道消息,封陽山頭上的帝君廟叫人偷摸換了,現在詭氣大盛,詭物隻要去了就能修為精進分一杯羹!”
貓九爺伸出一隻爪子小心翼翼推開柳問七的劍,“爺爺們别不信,我這一路上可見到了不少往山上去的同行,零星還有些兩腳獸也混在裡頭!”
兩腳獸。
蕭晚仙熟練從柳問七身上摸走飛雲牌,原來認主的玉牌叫主人抹去了一層禁制,他輕而易舉就能調出昌文殿給的那張定位圖。
李平的位置還在不斷閃爍,但若特意去看李家村到封陽山頂的這一段路,約莫能發現混亂的紅字從頭依次出現到尾,與别處亂七八糟的比起來着實有些不同。
詭域幹擾了李平的命數和昌文殿下的定位,卻也隻能保留殘像,換一種角度來看,恰好标明了李平固定時間的行動軌迹。
心中明了些許,蕭晚仙抛出第三個問題。
“你可曾響應詭祀?”
這問一出,貓九爺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連連擺爪,“哎,詭祀禁術,天下皆知這東西沾上、就得被長生天上窮碧落下黃泉地追殺,貓爺可不敢摻上一腳,藏不好要被拍成貓餅子的!”
“哦?”蕭晚仙好整以暇側頭看持劍的某人,笑得别有深意。
“我不曾知曉。”柳問七冷靜道。
“不知道啊……那将軍大人在長生天肯定一個交心、哦不,是萍水相逢的朋友都沒有。”蕭晚仙站起來繞着柳問七轉圈,指指點點。“人緣這麼差,真是可憐。”
“……”
柳問七沉默片刻,“抱歉。”
這邊兩人氛圍古怪,貓九爺抱緊自己團成一團,努力降低存在感。
長生天!這回真叫它撞上硬茬了!
“将軍大人道歉幹什麼,我還是喜歡您之前一口一個由不得你的樣子。”蕭晚仙搖頭歎息,一副為你好的模樣,“我要被追殺事小,但将軍大人剛飛升不久吧?我有必要提醒一句——”
“您被長生天孤、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