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整個長安城内最大的煙花之地,雲岫坊的每夜都有着遠勝白日裡任何一處的喧嚣。
原本今夜自然也應當不例外。
然而,與往昔相比,今夜卻沒有了頻繁進出的賓客。
正門旁立着一方木牌,上寫“今日歇業”的字樣。
根由在于,今夜的雲岫坊被一個人給包下來了。
而陳設奢靡、金碧輝煌的龐大雅間之内,已然列坐的幾乎無一例外,都是朝中的要員。
唯獨主座是空着的。
他們面面相觑,無不膽戰心驚,誰都不知道,究竟是哪位“貴人”将他們一齊請到了這裡赴宴。
直到原本緊閉的木門向兩側緩緩拉開,一身着紅色高領錦袍、銀冠玉帶、樣貌清秀如水的男子出現在了門口。
隻見他雙手合十,英朗的笑容之中透着三分邪氣,對着衆人躬身賠着不是:“讓各位大人久候,真是失禮。”
與其他人一樣,滿臉疑惑的郎中令裴旭審視着眼前這個年紀不過三十歲上下的男子,絲毫不留情面的問道:“就是你命人執金帖把我們請到這裡來的?”
“裴大人真是愛說笑。”
男子擺手輕聲笑答:“在下人微言輕,哪兒來的那麼大顔面?不過是代人相邀,主持這次的小宴罷了。”
話落,他便讓開了身子,對着門的另一側恭恭敬敬拱手行禮。
“殿下請。”
緊跟着,五殿下商仁的出現,令在場所有人都不敢安坐,紛紛起身一齊向他行禮。
“見過五殿下。”
“諸位大人不必多禮。”
看起來一闆一眼的商仁,臉上鮮有笑意,隻擡手道:“前些日城裡出了些亂子,我知道諸位任職京師的大人們想必也受到了不少驚吓,特對安排這次晚宴來給格外壓壓驚。可若是光明正大的邀請你們,隻怕是諸位擔心父皇猜忌多有不便、未肯前來罷了。”
說罷,他看向了身側的紅衣男子,并擡手示意其起身:“這才委派禾歲代為相邀,還請諸位大人勿怪。”
得知今夜的晚宴的真正推手是五殿下,在場所有人内心的不安都愈發強烈起來。
心領神會的禾歲對着衆人笑道:“諸位大人不必擔心,追随三殿下叛逆的亂臣已經全都被滅族了。在場的都是對陛下忠心耿耿的賢臣,自然不會與叛逆黨羽有什麼瓜葛,日後有五殿下為你們做主,大家的日子隻會越過越好而已。”
禾歲嘴上不說,可在場的所有官員無不如坐針氈。
他們心裡比誰都明白,自己曾經都和三殿下私下裡有所往來,甚至不乏承諾追随者。
而禾歲語中暗藏威脅逼迫之意,令他們心驚膽戰。
這時,商仁邁步走過門檻,對着重臣擡起雙臂:“我向來不會去計較别人的過去,看中的隻有現在,還有将來,隻要你們足夠忠心,正如方才禾歲所言,你們隻會越來越好。”
衆人豈敢有他,紛紛拱手應道:“願為殿下盡忠,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诶,這話就過了。”
商仁陰陰笑道:“應該是為父皇盡忠才是。”
眼見雅間内緊張的氛圍漸漸散去,禾歲擡起雙臂拍了拍手掌。
很快,衆多衣着光鮮的粉黛們便相繼入内,她們各自端着酒菜一一坐在了官員的身旁,而樂工和歌舞伎也相繼入内就位。
禾歲對着衆人招呼道:“願諸位大人今夜盡興而歸。”
話落,他便展臂将兩側木門緩緩合上,隻身下樓去了。
踏着輕盈惬意的步子下到一樓,在下一直靜靜等候着的男子,一見他便迎了上去,對着禾歲低聲耳語了一番。
“嗯?”
禾歲聽罷眉尖微挑,微笑不減:“人呢?”
男子如實回答:“還在那兒,衛府的人和那邊還沒有找到她,而她吓得也不敢再亂跑了。”
“膽小也不是壞處嘛。”
禾歲擡手輕輕拍了拍男子的左肩:“做得好。”
行至雲岫坊門口,夜空已然開始零零星星落下了雨點。
“啊,下雨了呢,運氣真不好。”
正說時,一把傘已經遞到了他的面前。
側目望去,隻見店裡的女工羞紅着臉,雙手捧着傘。
“坊主,這是奴婢的,若是不嫌棄的話請用。”
禾歲嘴角微咧,那兩道淺淺的酒窩顯得愈發迷人。
緩緩伸過手去将傘接過來的他,如水般溫柔的目光始終直視着女侍。
“多謝,真是個貼心的姑娘。”
被禾歲這麼一誇,女侍的臉愈發燙得厲害,有如燒紅的滾燙烙鐵一般,躬身行禮之後便快步逃開了。
目送女侍跑離,禾歲一面輕笑一面微微搖頭,随即伸手将傘撐開擡腳跨過門檻。
“噢,對了。”
未等右腳跨出,他稍稍側目以餘光瞥向了身後的随從:“這裡就拜托你了,别忘了替我好好招呼上面那群尊貴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