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桑揉了揉遍布青紫的手臂,用布巾在清澈的泉水中擰了一把,然後擦去膝蓋上的鮮血。
他們到魍魉岩已經一月有餘了。
初次進入這山谷時,腥臭的毒瘴沖的他幾近吐血,他的馬兒一進山谷便不行了,倒是夤夜一直相安無事。
山中可以行走的路很窄,雁靈一路牽着夤夜走過來,一開始,他還能坐在夤夜背上,走到一半時,他便失去意識,從馬上墜了下來,最後那一段路是雁靈背着他走完的。
雁靈把他帶到了山谷深處的一個洞窟,之後的一個多月他們便生活在這裡。
說來也很奇妙,魍魉岩四處遍布毒物,谷中樹木表皮滲出的汁液連刀刃匕首都可腐蝕幹淨,但這個洞窟卻意外的安全,深處還有一眼非常清澈的泉水,甘涼清甜,如同花間朝露。
他在這裡每天的任務就是和雁靈對練,然後用雁靈準備的草藥水擦拭傷口。
最先的那幾天,雁靈從外邊尋來一兜大小相近的石子,然後很随意地盤坐在地上,朝着他所在的方向彈石子。他雙持月刀,憑着感應察覺石子的方向進行格擋與規避,這本是反應訓練的一種,但雁靈自始至終看透他的動作,手中的石子更是刁鑽無比,隻要他有擡刀的動作,雁靈就能改變石子的方向。
石子不斷打在身體各個部位,雖不至于有明顯的傷口,那幾天下來,他渾身瘀青,也看清了自己和雁靈之間的差距。
一個多月過去,他的身體抗打了不少,也勉勉強強能躲過半數以上的石子。
在休息幾日後,他們進入了下一階段。
經曆過這一個月,他與月刀貼合了許多。然而從昨天開始,他再次被雁靈虐得感到靈魂出竅。
月刀的銳利他是知道的,洞窟的牆上全是新月似的刀痕,即便是輕薄的刀刃,使用得當也可以發散出無雙的刀意,他親眼見過雁靈一刀割斷猛獸的脖頸,那雙刃在她手中靈活的仿佛兩條聽話的小蛇。
可是當他自己拿着這樣的名刀對着雁靈時,卻被雁靈手中的樹枝打得無力還手。
那不過是根尋常到不能再尋常的樹枝,是雁靈從洞窟外邊随手撿來的,但就是這樣的樹枝,躲過他的每一次揮刀,鞭打在他的身體各處,留下一道道血痕和淤青。
阿桑看着手中染了血的布巾,歎了口氣。
“阿桑。”雁靈的聲音忽地出現在身後,他轉過頭,看見雁靈正提着一桶水朝他走過來。不用想,也知道那裡頭放着剛熬好的草藥水。
這草藥水是用洞窟中的泉水與許多種草木混合燒煮而成的,用這個草藥水擦洗傷口,傷口意外地結痂得很快,而且讓他感覺自己越來越适應這個地方。先前剛到這兒時,他不敢出洞窟一步,如今倒是也能在洞窟外走上幾圈。
阿桑一邊擦拭着傷口,一邊小心翼翼觀察着雁靈。
雁靈從領月城出來後,便對領月城内發生的事絕口不提,閑暇時,她隻一味地望着洞窟外被紫色瘴氣遮蔽住的天空,仿佛在思索什麼。
此刻,也是如此。
“阿麗。”他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麼,好轉移雁靈的注意力,于是他想了好半晌,喚雁靈道,“若我要使用短刺,有何講究麼?”
沉默一會,倚靠在洞口的雁靈終于回過神來,她偏着頭,垂着一頭海浪般的绯色長發,金蘭雙瞳含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茫然,淡淡地看着他。
又過了一會,雁靈起身,緩緩走向他。
到了他的面前,雁靈“唰”地拔出腰間的匕首,盤腿坐在他的面前,與他四目相對。
“這是我的匕首,我通常用它來進行伏擊。”雁靈手間靈活地耍着匕首,對阿桑說到,“短匕為彎刃,講究割的技巧,而我給你的短刺則講究突進。”
雁靈斂起匕首,伸出指尖,從阿桑的颞部、喉嚨、心,依次指到背部死穴、兩腎。
“這些是你必須記住的幾個緻命點,若與人争鬥,便尋找時機攻擊這些地方。”
“那如何尋找時機?”阿桑問道。
“除時機把握外,伏擊中最重要的是什麼?”雁靈反問道。
阿桑垂頭,回憶起在雪牧城馬場時,他所見過的、雁靈動手時候的情形。
從惡匪身側穿過的時候,那揚起的衣角、绯色的長發以及漆黑的瞬影——速度。
看似纖細的刀鋒,卻足以打飛沉重的彎刀,挑開巨大的柴斧,割開敵人的喉嚨——力量。
對外來攻擊的預判、閃躲時的從容、由平地可一腳借力翻上房檐的利落——敏捷。
“速度、力量、敏捷。”乘風答到。
“嗯。”雁靈對他的回答還算滿意,“感知也很重要。作為獵殺者,要能察覺來自四方的惡意、善意、殺意,規避危險,躲開暗襲。而自身則需隐藏鋒芒,斂起殺氣,彼時當下,你可以成為任何人。”她頓了頓,繼續道,“所謂時機,便是建立在這些條件之上,當你感覺這一刀出鞘能得到你想要的結果時,便是最好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