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劉三娘以及另一個未曾露過面的男子。
“你确認這是個好貨?”男子聲音存疑。
“她說是起了毒疹子,嫌醜,不肯脫這袍子。”劉三娘哂笑一聲,“憑我多年的看人眼光,這一定是個海珠貨,你可不知道,她露出的那截子手腕,白白淨淨,哪有半點痕迹!”
說罷,二人上前,輕輕解開雁靈的袍子,借着屋中微弱的火光,她們看清了蜷縮在床榻一角沉睡着的雁靈。
“這……這可确實是海珠貨!”男子壓不住聲音中的欣喜,“送去東殃能賣不少錢……”他打量着雁靈片刻,又問村婦道,“這女子頭發怎是紅色的,倒是少見!”
“據說南境那邊出了種染料,能把頭發染成其他顔色,不過價格昂貴,估計她是哪個家族的小姐,故意倒騰的!你再看她這樣貌,和那兩男子哪有半點相似,他們定是她的護衛,說兄妹隻是框我們用的。”劉三娘說完,又催促他,“老大昨兒帶着珠女下海采珠了,要明日才會回來,方才她帶來的那兩人察覺出了什麼,被老六打暈了,現在關在地窖裡,你可快些,把她也先關進去!”
“知道了知道了!”那男人一邊不耐煩地應着,一邊從床上抱起雁靈,将她扛到肩上。
雁靈毫無反應,依然沉睡着,對此時發生的一切毫不知情。
“你這婆娘,配的迷藥倒是厲害!”那男人見雁靈如此折騰還不曾清醒,便嘀咕道。
“那是!先前那兩人定是慣習武的,那點藥下肚後還要迷糊好一會,像這種弱女子,一杯茶,配着那熏香,得睡上好些天呢!”劉三娘得意道。
她不是第一次幹這事了。
他們扛着雁靈,一路走到村尾一座鋪滿草皮的木屋裡。如果遠看,會以為這木屋是個糧倉,上邊的草皮是為了防風防潮,但實際上,這裡沒有那麼簡單。
木屋裡燃着火盆,及時開了窗,也有些悶熱,劉三娘先一步走到男人面前,挪開一個沉甸甸的酒桶,露出一個地門。
她打開地門,男人扛着雁靈走下階梯。
這木屋之下,是一方用石材堆砌起的地窖,地窖用石闆分出不同的隔間,昏暗而陰冷,與外邊形成鮮明對比。階梯下方的陰角處擺了張木桌,一個魁梧的男人守在此處。
“二……二哥,三娘!今晚好東西這麼多呀?”魁梧男人打了個酒嗝,笑道。
“死老三,你可少喝些酒!”那村婦上來就揪住男人的耳朵,指了指被地窖深處,“這裡的酒都快給你霍霍幹淨了!”
二哥不耐煩地皺了皺眉,找了個關着其他女人的隔間把雁靈丢了進去,随後鎖上門,對着老三道:“看好這女人,等老大回來,可是要送到東殃大賺一筆的!”
“好!好嘞!”老三一拍胸脯,應道,“交給我吧!”
老三雖然看起來不靠譜,但魁梧壯實,尋常人并非他的對手,他守着地窖開始,還沒有人能逃出這裡。四哥和三娘這才離開,臨走前,三娘還飽含威脅地剜了他一眼。
他們一走,地窖又恢複了寂靜,老三繼續坐到桌前喝酒。
隔間裡的女人們見人都走了,這才慢慢地圍到雁靈身邊。其中一個上了年紀的婦人扶起雁靈,摸了一碗水過來,遞到她的嘴邊。她們本以為雁靈同先前的那些旅人一般,已經被藥倒了,誰知那碗水剛到嘴邊,她的手腕便被雁靈緊緊拽住。
她差些驚呼出聲,卻被雁靈一把捂住嘴。
“噓……”雁靈小聲示意她與周圍的幾人。
她們這才驚魂未定地往外看了看,随後點點頭。
“你們是這兒的村民嗎?”雁靈唇齒張合,無聲地問道。
幾人拼命點頭,老婦人湊上前,埋在雁靈耳邊小聲地說:“外邊那些是東殃的山匪,大約是半年前來到村裡,把我們所有人都關了起來,他們從中挑了十幾個水性好的孩子,逼他們出海去撈海珠。”
其中一個年紀尚小的女孩拉住雁靈的衣擺,一手指了指隔壁,用眼神告訴她,隔壁還關着許多人。
先前雁靈已從劉三娘和四哥的對話裡推敲出一二,如今聽聞老婦所言,心中才确認。
這個村子被一群外來者占領了,那些山匪脅迫這些常年居住海地,能觀天氣、通水性的村民下海捕撈“海珠”。
所謂海珠,是四幽海近十三丈深處的紫珊瑚礁中才可以挖出的寶珠,這種珠并非來自蚌類,而是自海而生,數量稀少,彩光流動,璀璨通透,也被稱作靈珠。
四幽海無窮無盡,自古便是凡人禁行之地,尋常人下至七八丈之處,便會擠壓五髒六腑,再往下,很可能會爆體而亡。隻有受過訓練的、身體纖細的珠女,才有可能下至十三丈之處,她們腰間系繩,口銜長管,要一邊防着兇惡的海獸,一邊在海中尋找寶珠,這些昂貴的寶珠價值連城,是王公貴族争相追捧的存在。
東殃靠海,設有采珠場,如今山海間大部分的珍珠以及所有的海珠,幾乎都是出自東殃的采珠場,因此東殃也成為除西肅以外最富庶的國家。
如此流油的生意,自然被抓在王室手中,尋常人大多也難以觸及。如今區區山匪,卻能探得其中彎繞,在境外之地橫行,隻怕是得了誰的授意,有意如此。
“别怕。”雁靈安撫了女孩,悄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