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多以前,在雁靈離開雲山後,白朔月、凝和便與境一起回到北堰,彼時,北堰面上尚且甯靜,背後卻暗潮翻湧,面臨着分崩離析的境地。
北堰有許多鐵礦、煤礦,以及三座巨大的銀礦,集中着的、最大的幾座礦脈為白家所有,其餘分散着的則分别坐落在門閥世家的領地裡。
自古以來,北堰律例中便有禁止私鑄兵器、私養府兵這條,然而這些世家明面上遵守律例,私下卻烏煙瘴氣。
北堰王白霄是個鐵血铮铮的霸王,早年間,他憑一己之力守住了整個北地,那些世家聽聞他的名諱便聞風喪膽,中陵乃至周邊列國也都不敢輕舉妄動。但白霄膝下無子,隻有兩個視若珍寶的公主,以及一個當作自己孩子來養的百裡懷山。
白霄疼愛女兒,嚴格地訓練着百裡懷山,他希望有朝一日自己逝去後,百裡懷山能更好地守護北堰,以及北堰的女君。
然而二十多年前,白霄身邊最信賴的侍女給他下了毒,随後自殺,中了毒、又挨了兩刀的白霄大病一場,而梁昌也是在這時候趁虛而入,攻打白郡,最後,梁昌殺了忠心耿耿的将軍,帶走了兩個公主,隻留下身體大不如前的白霄。
凝和回到北地,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外祖白霄。
這個曾經的霸王,如今也隻是個頭發花白,滿臉傷痕與皺紋的老者。白朔月年幼時在白霄膝下長大,白霄像當年訓練百裡懷山一般訓練他,直到白朔月再次去往中陵。白霄為了自己女兒留下的、唯一的血脈,硬是拖着風中殘燭般的身體,殘喘至今。
白朔月回來前夕,白霄再次病倒,這時候,北堰的世家門閥終于坐不住了,他們有的明目張膽投靠了中陵,有的相互蠶食,有的忙着大賺一筆,這中間還不斷有北堰的山匪出來攪局,整個北地局面徹底陷入混亂。
在這動蕩之時,白朔月回來了,一到北地,他便匆匆見過白霄,奔赴前線。凝和則留在白霄身側,為其調理身體。
在境的幫助下,白朔月帶着白霄的精兵,在幾個月的時間裡便收回了大部分被割據走的地盤,梁旭帶着五萬大軍西行時,中陵還有大部分兵力在白郡與白朔月打得不可開交,奪回白郡後,白朔月便斷了通行中陵的關卡,親自守在據點。
然而前線大捷,後方起火。
白家的外戚觊觎王位與家主之位許久,王印與家主徽章一直都在白霄身上,如今白霄病重,白朔月身處前線對抗中陵無法分心,宮内又隻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公主,正是他們動手的好時機。
他們本算着日子準備動手,可沒想到白朔月與凝和那死去多年的弟弟,竟是回來了。
白夷雪與白朔月在白郡外見過了面,兄弟出生開始從未相見過,但卻能一眼認出對方,推心置腹一盞酒後,二人再次分别。
白夷雪回到白家。
白家那些宗室外戚不曾見過白夷雪,他既不像白秦言,也不像中陵帝梁昌,倒是像極了白霄少年時。
在凝和的印象中,她那弟弟很是文弱,說話輕聲細語,喜歡看書、賞花、習字,對舞刀弄槍無甚興趣。如今這個死裡逃生的弟弟,臉上有一道說是當年被追殺時留下的傷疤,雖總是面帶微笑,溫潤謙和,喚她“阿姐”,可凝和卻有種說不上來的違和感。
白家外戚看見這樣的白夷雪,覺得他并不成什麼氣候,多次當着白霄與凝和的面數落着他,數落他的血統與身份,順帶侮辱一番白秦言是個與中陵帝苟且的女子,是白家的恥辱。
這番話足以把清醒着的白霄氣昏,凝和據理力争,卻敵不過對方人多勢衆,白夷雪隻是面帶微笑,仿佛他們指責着的、數落着的并不是自己。
然而過了一月有餘,這些先前一直往宮内找白霄與凝和麻煩的宗室外戚突然安分了下來,凝和覺得有哪裡不對,遣宮内的親衛打聽了一番,卻得知這些人近日以來遇上了麻煩。
這些人安分了些許時日,終還是耐不住叛變。臨冬前夜,白霄的兄長白厲與侄兒白青帶着數千府兵殺入宮殿,他們闖入白霄的寝殿,控制了殿内的親兵,除了逼迫白霄交出王印與徽章外,還要求他們交出白夷雪為他死去的小兒償命。
凝和以為自己聽錯了,直到白厲将近日之事樁樁件件數來時,凝和才覺得脊背發涼。
如何能讓這些心懷鬼胎的人安分下來,自然隻有死亡。
各種離奇的死亡。
從其中一人的失蹤開始,接着不斷有人溺死,自缢,掉崖,墜馬或是毒發身亡。
最後一個,是白厲最小的兒子白弘。他與凝和同歲,自見凝和的第一眼便對她有了龌龊的想法,他多次與白厲談論如何能讓凝和委身于他,還斷言隻要凝和生下他的孩子,那孩子便會擁有白家純正的血統。
就在他想對凝和動手的前一天夜裡,他被人拔了舌頭,用腸子吊死在卧房裡。
滿屋子的血,他的母親隻一眼便嘔吐不止,昏了過去,白厲則一直在想究竟是誰,能在重兵把守的府邸裡做出如此喪心病狂之事。
一開始,他無法把這件事往那唯唯諾諾的、被指鼻子罵了還微笑着的白夷雪身上想,隻是一直在白霄的死士與親衛中反複猜測。直到他為白弘治喪時,從他手中挖出一枚指環,那枚白玉指環便是白夷雪一直戴着的那枚,這下,他才認定此事是白夷雪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