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青融沒想到喬逢蘭直接語氣兇狠起來,于是她也語氣怪氣起來,“她沒手機嗎?你想問什麼不能直接打過去。”
“我就這态度。”
“她甯玩冬的事情到底關我屁事。”
“我當初第一天上學,你送我了沒?怎麼合着别人你就這麼愛問。”
到底誰才是你親生女兒。
這句話她不吭氣了,總感覺念出這話會像是賭氣,好像她是一個多需要關愛的小屁孩一樣。
“你怎麼說話的?青融,你高二了還不懂事?鬧鬧現在就隻有我們是依靠懂嗎,我們是一家人。”喬逢蘭像是被戳到了心窩,語氣直尖了起來,“什麼是别人。”
“喬青融你不要這麼自私。”
“要真得有一個是别人!也得你是。”
喬青融翻了個白眼,冷笑了聲,咬了半口的包子隻感覺沒味,索性直接丢進了垃圾桶,電話那頭的鬧劇喧鬧,比八點半的電視台還狗血。
“你爸是鬧鬧爸爸的親哥哥,我是鬧鬧媽媽的親姐姐。她怎麼是别人。”
“你們兩姐妹是上天賜給彼此的緣分,是很珍貴的禮物。”
喬青融:“孽緣差不多!”
電話那頭被戳到痛處,語氣喋喋不休,“我們就是最親的家人,我和你爸如果出意外,鬧鬧就是你的支撐。”
“你得照顧鬧鬧。你是姐姐……”
“姐你個頭。”喬青融及時打斷,她興味索然地撥弄短信看了看,“學校有些事情,一會收手機了。”
轉頭就挂了電話。
喬青融單手拎着給甯玩冬包子,另隻手看了看信息。
學生會那邊籌備運動會要開早會,要趕在早讀前去開。
煩心事堆在一塊,喬青融難免會有些難以遏制的負面情緒,這些情緒找不到逃出口,狂奔了半天最終跳入了甯玩冬的鍋裡。
怎麼甯玩冬就不拒絕喬逢蘭女士的要求轉學,她就不覺得有時候給人添麻煩嗎?
還是在甯玩冬的眼裡她的照顧和喬逢蘭認為的一樣,該是理所應當。
憑什麼。
喬青融看了眼時間,靠着綠化樹的支撐杆慢悠悠地吐了口氣,冷靜了會才往回走。
*
甯玩冬雙手撐着藍橫杆的椅子邊緣,盯着馬路看着喬青融衣服的尾巴安全過了斑馬線,在拐角消失,才把視線稍稍散開,在綠化樹上找了片葉子做支點,放空起來。
她幾乎一夜沒睡着。
她很想盡量不麻煩姐姐任何事情,她很想姐姐每天都是開心的,不要因為她而感到負重感。
姨媽是國慶假期前一天才和她說要轉學,緊接着國慶就和叔叔兩人去北邊看海度假,昨天才回來。
喬逢蘭用行動證明了這事情沒得商量,在她看來好學校和好環境關乎甯玩冬未來的高考,會關乎到甯玩冬的一輩子。
這種事情可不需要跟小孩子讨論。
喬漾和小甯的意外去世,讓喬逢蘭的責任感幾乎病态。
她隻要某時刻想起鬧鬧,就得迫切地想知道她的情況。
隻要某一瞬間想到鬧鬧未來的某個危機,她就想及時解決。
所以,甯玩冬在廚房拉了拉喬逢蘭的衣袖,話還沒說出口。
喬逢蘭已經笑着搖搖頭說,鬧鬧,你要乖哦,我為你找關系找了很久,好不容易才轉進去的,如果你不去,我會很傷心的。
甯玩冬隻是垂下眼眸,幫喬逢蘭撩起耳邊的碎發笑了下。
于是昨晚,甯玩冬抱着被子悶在櫃子。
烏黑的長發融入黑影,額前的碎發落下潮汐一樣的陰影波浪。
她感受到一種極度擠壓的光線和空間,從這之中得到了某種共鳴,才稍微松了口氣。
她該怎麼辦呢,感覺怎樣都會傷害到人。
甯玩冬抱着腿縮成一團,在腦海裡的錯題集上又多記了一道。
但也隻限于此了,她不會宣洩不會反抗,安安靜靜地消耗掉就好。
甯玩冬的心事是鎖在櫃子裡漂浮的氣體中的,在外面她幾乎很少皺眉。
*
甯玩冬壓根不讓人省心,明知到今天要帶她報道,還不好好睡覺,今早走路魂不在焉的,恨不得把她的腿安上輪胎推着走。
喬青融被天氣逼的根本壓不住火,越想越煩。
她想這時候甯玩冬估計困得很,估計蠢得大馬路上也能睡得香,也不會顧忌什麼安全。
畢竟隻要是她說的話,甯玩冬好像很少拒絕。
小時候她嘴貧走橋上開玩笑說,想吃花池底的蓮藕,人還沒轉過身。
比橋沒高多少的甯玩冬已經抱着碎花連衣裙從欄杆下鑽了過去,砰地一聲跳掉了泥池裡,揚起小腦袋在水高過腰的池裡笑。
跟在後邊的大人失聲尖叫,把她從池裡撈了出來,狠狠地打了她屁股兩下。
甯玩冬沒哭,捧着個頭不小的蓮藕跳到她面前,手軟乎乎地摁住她的手,笑得像個小太陽。
“給,姐姐。”聲音很稚氣。
喬青融單肩背着包,手勾着塑料袋心緒複雜,看向對岸。
今早出門的急,喬女士準備的一大筐發飾都沒用上。于是,甯玩冬臉頰邊還有些毛絨的碎發,随着她的腦袋輕輕在晃。
她挑了下眉,有些意外。
甯玩冬沒有垂着腦袋休息,發尾在陽光裡附着着細碎的金光,目光隔着馬路視線在對岸搜尋。喬青融對上了她的視線,甯玩冬才停了下來。
喬青融過了馬路走到了甯玩冬跟前,甯玩冬還仰着腦袋看着她。
“幹嘛?”
喬青融把熱乎的包子扔在了座位上,甯玩冬才慢半拍地反應過來,緩緩地吐了口氣。
然後慢吞吞地搖了搖頭。
喬青融心裡帶着氣,沒想多說,前邊直走就是學校,路帶到這裡還有什麼不認路的。
“一會帶你進學校,你自己去教務處。”
甯玩冬伸手把喬青融衣服上沾着的木棉摘了下來,點了兩下頭。
喬青融憋着氣,“哦。”
“你剛想和我說什麼嗎?”
甯玩冬仰着頭,肌膚在光裡細膩如綢緞,她輕輕搖了下頭。
遲疑片刻,她輕聲說:“謝謝……”
謝謝本來是很正常的,但落在喬青融耳裡,隻感覺到不是滋味,被這種客氣紮了心又被某種自居高位的說辭刺激到。
她轉身就走,等到甯玩冬追過來。
喬青融甩掉她的手,忽然卸掉了一切壓制,“滾。”
甯玩冬站在原地,燥熱的光侵略她的衣角,明暗的分界線裡,她還是向前了一小步。
就那一步,喬青融用了一種厭煩的神情看向她。
“甯玩冬,你真的不覺得有的時候你很煩嗎?”
“像個累贅。”
甯玩冬擡頭,烈日光刺得人眼疼,有時候讓人直往向前都有種模糊又刺痛的感覺。
喬青融走了兩步就跑了起來,甯玩冬無意識地扯了兩下書包帶子,直到看見背影消失。
甯玩冬慢吞吞地走了兩步,有些慌了神。
她捏着早餐,一口一口飛快地吃完了,又站在樹下等了一會。
她怕喬青融萬一回來沒看見她,喬青融沒有讓她自己進學校,萬一回來找她呢。
她思緒僵直的像一塊陳年老木闆,思考的漩渦像是年輪固化在風霜裡。
她還是沒想明白,為什麼惹别人不開心了。
單線程的邏輯隻會固執地順着指令服從。
一會帶你進學校,你自己去教務處。
所以應該等久一點。
甯玩冬機械地思考了片刻,抱着膝蓋蹲在了路邊,像一隻瀕臨抛棄的小狗。
直到感覺快遲到了,她才用破戒的那種掙紮跑進了校園裡。
手機響動,甯玩冬停下來,上課的鐘鈴振響。
她摁開微信,喬青融發來的。
【高一,别青雪,目中無人暴力愚蠢臭名遠揚。是個垃圾,離她遠點。别怪我沒提醒你。最好背下來。】
甯玩冬僵楞住,白皙袖長的指尖在屏幕遲疑了很久,還是不知道該回什麼。
下一秒信息被撤回了。
甯玩冬在十月的辣陽光裡感受到了冬天的滋味。
她犯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