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像是某種咒語,又像是一記重擊。馬爾福的瞳孔猛然收縮,表情一瞬間有些恍惚。他松開她的手腕,像是被什麼灼傷了似的後退半步。雨水在他們之間劃出一道模糊的界限,那雙灰眸中的溫度急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層刺骨的寒霜。
“德拉科·馬爾福!”遠處傳來弗林特暴怒的吼聲,如一記驚雷劈開了這片窒息的沉默,“你要是再不給我滾回來,明天就讓高爾替你上場!”
他煩躁地回頭應道:“我知道了!”當他再次轉向她時,臉上已經恢複了往日那種慣常的傲慢神色,但那層面具太過完美。“訓練一結束我就回地窖。你最好在公共休息室等着。”
這不是要求,而是威脅。
“我得先去一趟圖書館,還有魔法史的論文沒寫完。”她輕聲說,看到馬爾福緩緩垂下眼簾,下巴線條緊繃得幾乎要碎裂。那是他特有的,在盛怒之下反而顯得格外平靜的神情。她趕緊柔聲補充道:“别擔心,我保證不會耽擱太久。等我拿到書就回去。”
馬爾福盯着她看了幾秒,目光落在她慘白的臉上。有那麼一瞬間,他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隻是抿緊嘴唇,一言不發地跨上掃帚,頭也不回地飛向球場。
直到那抹身影重新變為雨幕中的一道飛速移動的綠點,潘西才讓自己的表情松懈下來,在一片冰冷的雨幕中閉上眼睛。
通往城堡的石闆路被雨水沖刷得濕滑,潘西不得不放慢腳步,讓自己專注于腳下以避免摔倒。每一步都像是在泥沼中掙紮,濕透的校袍沉重地貼在身上,散發着一種令人不适的寒意。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馬爾福方才握過的手腕,那裡仍留着一圈淡淡的紅痕。不至于成為淤青,卻足以提醒她馬爾福差點撕破了她的謊言。
好在紮比尼的魔藥就快到手了。那位因美貌和手腕而聞名的寡婦,在魔藥上的天賦遠比她華麗的外表更加驚人,恐怕比她曆任丈夫離奇的死因還要來得扣人心弦。
這一次,她需要的不僅僅是緩解頭痛的配方。
櫥櫃的門在她身後悄然合攏,但等待她的不是紮比尼優雅的假笑,而是西奧多·諾特沉默的背影。他正全神貫注地翻閱着一本仿佛随時會化為灰燼的古籍,火光将他的輪廓投射在牆上,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刃。
“你遲到了。”聽到動靜,他頭也不擡地說。
一股寒意順着潘西的脊椎爬上後頸,不是因為濕透的袍子,而是源于他語氣中的某種異樣。她下意識地環顧四周,空蕩的密室裡隻有壁爐的火焰在無聲跳動。
“布雷斯呢?”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虛浮,頭痛和馬爾福的對峙幾乎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她不動聲色向牆邊那張天鵝絨扶手椅靠去,對着自己施了一個幹燥咒。
“他臨時有事耽擱了。”諾特終于合上書本,轉過身來,眼神格外銳利。“他讓我把這個轉交給你。”他修長的手指間夾着一個墨綠色的水晶瓶,裡面的液體在火光下泛着幽綠的微光。
潘西沉默地坐進扶手椅,不得不承認這個動作讓她感覺好多了。但她仍然保持着警惕:“這可不像你,居然願意替别人跑腿。”
諾特輕笑了一聲,那聲音像是冰面裂開時的脆響。他踱步走到壁爐前,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大部分火光,讓房間陷入一種令人不安的昏暗。“我以為我們之間早就過了這種試探的階段。”他将魔藥瓶在指間轉了個圈,“你很清楚我為什麼在這裡。”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的手指不着痕迹地滑向長袍口袋,握住魔杖。即使坐着,她也保持着一個随時可以起身的姿勢。
“是嗎?”諾特向前逼近一步,影子幾乎将她吞沒。“那讓我們來談談你最近頻繁的’頭痛’。”他頓了頓,聲音突然放輕,卻帶着一種不容逃避的力度,“或者,你想解釋一下為什麼開學以來總是對着人迹地圖發呆?又或者,那天晚上,你為什麼會突然沖出公共休息室?”
潘西的手指在魔杖上收緊了幾分,但太陽穴突突的跳動讓她很難集中精力。“我不明白你在暗示什麼。我最近确實不太舒服,但這和——”
“别裝了。”諾特冷冷打斷她,“在你向我詢問如何改進地圖,追蹤特定目标之後,你以為我會無動于衷?”他諷刺地挑起眉,“從開學以來,你就不太對勁。一開始我以為是因為那些訓練的後遺症。但現在看來,事情遠比這複雜得多。”
壁爐裡的火焰突然爆裂,發出一聲輕響。潘西無法控制地輕顫了一下,而諾特已經來到她的面前。
“告訴我,”他的聲音忽然輕柔得不可思議,這種反常讓人汗毛倒豎,“你在害怕什麼?”他俯下身,與她平視,手指搭上扶手椅的邊緣,像蛇一樣無聲收緊。火光之下,那雙深邃的眼睛裡閃爍着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專注,仿佛要将她剖析殆盡。
諾特離得太近了。潘西本能地想要後退,但背後就是椅背,已無退路可言。她聞到了他身上羊皮紙和墨水的氣息。那是一種她熟悉的屬于圖書館和古老卷本的味道。
“如果你是在想問布雷斯帶給我的魔藥……”她試圖轉移話題,但連自己都能聽出聲音中的虛弱。
諾特的嘴角勾起一個冷笑:“你真的以為我是為了給他當信使才來的嗎?”他舉起手中的水晶瓶,墨綠色的液體流轉出危險的光芒。“這是他母親的獨門配方,專門來治療那些……不能見光的傷痛。”他的聲音低下來,仿佛自言自語:“布雷斯不會無緣無故拿出這種等級的魔藥,除非他也覺察到了什麼。畢竟,連馬爾福那個自負的家夥都開始起疑心了。”
被攝神取念後唯一的好處大概就是這個——那些被深埋、幾乎被遺忘的記憶被翻閱攪動後重新變得清晰。
她看見了他們兒時的過往,也終于明白了諾特對她那種若即若離的敵意從何而來。
“别逼我,Teddy Bear。”她伸出手,指尖輕輕掠過他的臉頰。那個許多年前隻有她才使用的綽号,此刻像是一把滿布鐵鏽的鑰匙,打開了一扇他們都以為早已鎖死的門。
諾特的瞳孔驟然收縮,但他沒有躲開她的觸碰。火光在他們之間跳動,他的呼吸輕輕拂過她的手腕,溫熱而顫抖。
“我一直在說謊。”她開口,每一個字都像是一塊融化的冰水,緩緩滴落,“對馬爾福,對布雷斯,對所有人。”她停頓了一下,感受着指尖下繃緊的肌肉,“但唯獨不想對你撒謊。不是現在,不是對你。”
她的手指從諾特的臉頰滑落,卻被他突然擡起的手懸在半空。那個動作太過突然,卻又顯得猶豫不決,既不是挽留,也不是拒絕,仿佛連他自己也不确定到底該如何回應這突如其來的坦誠。
潘西反手握住他的手掌,微微施力,慢慢撩開了他的袖口。
暑假的訓練已經讓她對黑魔法留下的傷痕再熟悉不過,但眼前在他小臂上這道淡灰色的傷疤卻是不同的。
那是一道是烙印在皮膚上的提醒:這是潘西·帕金森犯下的錯誤,是西奧多·諾特用血肉之軀為她償還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