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猛地睜開眼，冷汗浸透了睡衣。窗外的天色還籠罩在濃重的暮色中，塔樓裡隻有羅恩均勻的鼾聲和納威偶爾的夢呓在黑暗中回蕩。他翻來覆去地試圖重新入睡，但那個模糊不清的夢境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像是一團揮不散的迷霧。

最終，哈利放棄了重新入睡的嘗試。窗外透進青白色的晨光，透過窗簾照亮了放在床邊的光輪2000，掃帚的木柄泛着柔和的光澤，仿佛在無聲地召喚着他。

格蘭芬多塔樓的旋轉樓梯在清晨格外陰冷陡峭，晨露從窗縫滲入，在玻璃上結成細密的水珠。哈利抱着飛天掃帚，每一級台階都在他腳下發出輕微的歎息，仿佛在抱怨這個不合時宜的訪客。

公共休息室空無一人，隻有珀西伏在角落的桌案前。他的紅發在火光下顯得深沉，襯得他的臉色愈發蒼白。幾本厚重的魔法書攤開在一旁，堆積的羊皮紙卷層層疊疊将他圍成一座孤島。

“這麼早？”珀西擡起頭，聲音裡帶着一絲鋒利的警惕。

“我想在其他人起床前練習一下。”哈利緊了緊手中的掃帚，努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輕松自然，但那天晚上在走廊的記憶像一道陰影籠罩在他們之間。

珀西的羽毛筆在半空中停頓，一滴墨水掙脫筆尖的束縛，在羊皮紙上暈開一個小小的黑點。他的眼睛在鏡片後眯起，目光中的審視讓哈利幾乎想要退縮。最終，他隻是簡短地點了點頭，重新低下頭去，羽毛筆在羊皮紙上劃出一道急促的痕迹。

清晨的風帶着深秋特有的潮濕寒意鑽進哈利長袍的縫隙。當他穿過寂靜的城堡，天色仍籠罩在一層鉛灰色的暮霭中。魁地奇球場空曠得令人心悸，層層疊疊的看台在晨霧中若隐若現，像是某種沉睡巨獸的脊背。一輪蒼白的月亮仍挂在西邊，而東方剛剛泛起一絲魚肚白，将整個世界染上一層朦胧的銀灰色。

哈利剛走到石砌看台的拐角，一陣飄來的輕聲細語就讓他迅速停了下來。這是多年在德思禮家養成的本能——在弄清狀況之前，永遠保持安靜。

晨霧像一層輕紗般在球場上空流動，偶爾被微風掀起一角，又緩緩落下。透過漸漸稀薄的霧霭，哈利看見兩個騎着掃帚的身影懸浮在半空，一高一低，仿佛兩道懸挂在灰白色帷幕中的剪影。

“再試一次，”一個溫和的男聲透過霧氣傳來。哈利認出這是赫奇帕奇的找球手塞德裡克·迪戈裡。他的聲音帶着一種令人安心的耐心，與平日球場上那個充滿競争意識的對手判若兩人。他高大的身形微微前傾，目光專注地盯着下方那個較小的身影。“放松你的肩膀。記住，你的掃帚能覺察到你所有的緊張和猶豫。”

哈利皺起眉頭，努力回想今日球場的訓練表，他不記得有哪個球隊會在這個時間訓練。晨光逐漸變得明亮，他有幾分猶豫，不知是否該打個招呼還是悄悄離開。

“理論我都明白。”一個熟悉的聲音緊跟着響起，将哈利釘在原地，他猛地擡起頭，看向那個小一點的身影。“霍琦夫人說過我的動作都掌握得很标準。”

哈利屏住呼吸，迷霧中，潘西的身形逐漸清晰。她穿着一件剪裁精緻的墨綠色騎行裙，神情專注而緊繃。她說完猛地拉起掃帚向半空中疾馳而去，做了個标準得近乎刻闆的盤旋。

塞德裡克輕笑一聲，那笑聲溫暖而不帶一絲嘲諷。“這正是問題所在。”他駕着掃帚繞着她轉了一圈，動作輕盈得像一片随風起舞的羽毛。“你把每個動作都拆解得太細，太在意每個細節。”

他突然俯沖而下，最後在距離地面一英尺處輕松地拉起掃帚，掃帚的尾端幾乎擦過地面的露水，帶起一陣細密的水霧，形成一道轉瞬而逝的彩虹。“飛行應該更像是——”他的聲音帶着一種純粹的愉悅，“和風一起起舞。”

潘西懸停在半空，片刻後，她微微前傾身子，學着塞德裡克的動作讓掃帚開始俯沖。她的動作沒有赫奇帕奇找球手那樣行雲流水，但每個細節都帶着一種獨特的優雅，如同一隻羽毛筆在羊皮紙上劃出流暢的字迹。當她成功完成那個漂亮的懸停時，白皙的臉頰上泛起一抹淡淡的紅暈，仿佛黎明的霞光落在白瓷上。

哈利看見她的嘴角微微上揚，那抹笑容讓她整個人都柔和了幾分。那個表情讓他想起去年她第一次在飛行課上成功漂浮時的樣子，那種小心翼翼地藏着，卻又忍不住洩露的愉悅。

“跳舞？”她挑起一邊眉毛，恢複了那種絲滑的語調，卻多了平日沒有的溫度，“這就是你說服霍琦夫人借用球場的理由？——額外的舞蹈課？”

“事實上，”塞德裡克咧嘴一笑，“我說這是為了促進赫奇帕奇和斯萊特林的合作。”他的眼睛在晨光中閃爍着狡黠的光芒，“你知道的，一些很斯萊特林的說辭。”

潘西輕笑出聲，平日裡那層若即若離的面具悄然褪去。她微微仰頭，讓晨風拂過面頰，促狹地回道：“我收回之前的話。也許分院帽真的犯了個錯，一個誠實的赫奇帕奇怎麼會撒這種謊。”

“我就當這是誇獎了。”塞德裡克唇邊的笑意擴大，他轉向球門柱的方向，“現在，讓我們再試試那個俯沖轉彎，記住重心的轉移要——“

他的聲音突然頓住，因為潘西的身形在掃帚上輕微搖晃了一下，一隻手不自覺地撫上太陽穴。那個動作轉瞬即逝，如果不是一直在觀察，哈利可能都注意不到。但塞德裡克已經平穩地騎着掃帚靠近，輕輕落在她身邊。

“也許該休息一下，”他的語氣中帶着恰到好處的關切，卻巧妙地避開了直接的關心，目光在她的臉上一掠而過，又若無其事地移開，仿佛在欣賞遠處漸漸明亮的天際：“這個高度的訓練對任何人來說都很吃力。”

潘西擡眼望向他，半晌後嘴角浮現出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看來赫奇帕奇也不總是那麼坦率直白。”

“我們确實更喜歡直來直往，”塞德裡克溫和地承認，“但有時候，善解人意也是一種美德。不過我很高興你今天看起來好多了，你之前的樣子确實讓人擔心。”

某種情緒在潘西臉上一閃而過，如同一道陰影掠過她的面容。她沉默了片刻，仿佛在重新審視眼前這個赫奇帕奇。最終，她開口，語氣輕得接近歎息，卻帶着一種奇特的重量：“小心你的美德會讓你失去一切，塞德裡克。”

塞德裡克困惑地偏了偏頭，随手撥了撥被風吹亂的褐色短發。他垂下眼，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或許你說得對，關于美德的代價。”他重新擡眼看向她，“但無論選擇什麼，都該是為了自己堅信的東西，不是嗎？”

就在這時，哈利挪動了一下重心，一根枯枝在他腳下斷裂。這聲脆響在甯靜的晨曦中顯得格外刺耳。

球場上的兩人同時轉頭，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晨光中，三雙眼睛在空中相遇。

塞德裡克最先打破了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早安，哈利。”他說，依然保持着那種令人安心的溫和語調，仿佛這種清晨的偶遇再自然不過。“也是來練習？”

哈利點點頭，手指不自覺地握緊了光輪2000，感受着木柄上細微的紋路深深刻進掌心。他的目光忍不住瞥向潘西。她正低頭調整握掃帚的姿勢，黑發垂落，遮住了她的表情。晨光灑在她臉上，哈利欣慰地發現她的氣色比之前看起來好了許多。

“說到這個，”塞德裡克騎着掃帚緩緩降低高度，帶着一絲歉意說，“如果你想使用球場恐怕得再等一會兒。當然，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這裡足夠容納我們三個人。”

“不。”潘西突然開口，她已經重新坐直身體，方才訓練時生動的神采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精心打磨的微笑，“我想你們兩位找球手需要更專業的訓練空間。 ”她以一個流暢的動作降落，哈利這才發現她手中拿着的也是一把嶄新的光輪2001。她轉向塞德裡克，“感謝你的指點，迪戈裡。”然後她的目光掠過哈利，用一種禮貌而疏離的語氣補充道：“祝你訓練愉快，波特。”

看着潘西轉身幹脆離開的背影，哈利胸口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焦躁，就像一隻被困在籠子裡的金色飛賊。

“哈利？”塞德裡克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帶着一絲若有所思的遲疑，“如果你想，或許我們可以——”

但哈利已經箭一般沖了出去，光輪2000在他手中微微顫動，仿佛在抗議被這樣粗暴地攥着。理智叫嚣着這不是一個好主意，可格蘭芬多的沖動早已占據上風。

“等等！”他喊道，聲音在空曠的球場上回蕩，驚起幾隻栖息在看台下的麻雀。潘西的腳步微微一頓，卻沒有轉身。“我們需要談談！”哈利聽見自己的聲音裡帶着一種連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急切。

潘西繼續往前走，仿佛沒有聽見他的話。晨風掀起她的發梢，露出一截蒼白的後頸。

“你在害怕什麼？”他幾步追上她，伸手抓住她的手臂。“為什麼不去見龐弗雷夫人？為什麼珀西那天晚上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