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雖住在一塊，但從不會向對方彙報行蹤。

虞羨知除了去山腳置辦事物會小小地出趟遠門，其餘時間基本就待在幾步寬的院子裡，練練劍，做做飯，偶爾給桃樹澆澆水。

李泱卻是神出鬼沒的，前腳還見他坐在窗前寫寫畫畫，撥弄那株喜歡搖搖擺擺的狐尾草，後腳人就沒了蹤影。

晚上到睡覺的點，李泱闆闆正正躺在竹床上準備開始醞釀睡意，虞羨知輕手輕腳在屋子裡走了一圈，具體不知在做什麼，但下一刻他便像之前凝視李泱睡覺那樣，又立在床前。

燭光下，被陰影籠罩的壓迫感很強，李泱被盯得額上冒汗，最終沒能頂住，睜開眼：“你要做什麼？”

“我無處可睡。”虞羨知聲音清冷，不卑不亢，卻偏生叫李泱聽出了委屈可憐。

小屋裡隻有一張竹床，對方是隻狐狸還好說，反正昏睡着沒意識，就是個毛茸茸的小動物，放在腳下或枕邊都沒差，随手摸摸抱抱還能讓自己心情舒暢，何樂不為。

但對方醒來，且還化作人形，性質就不同了。

起初李泱壓根沒有要留下醒來的虞羨知的想法，就算留下終究也是不情不願的，哪兒還會操心他睡在何處。

虞羨知住進人家屋裡已經用了非君子所為的招數，萬不可能再死乞白賴地要睡在主人的床上。

李泱不管他，他便自己拿了被褥鋪在地上，數日下來，身子上被小蟲叮咬得到處起紅點。

除了吃飯時兩人能面對面坐着，李泱多數時候都是将他視為無物，來去如風，一個人自在行事。

而如今李泱才算是反應過來，當時屋裡多了東西，他心裡那隐隐的不對勁，是怎麼個不對勁了。

方形矮桌擺放的位置，正好是虞羨知打地鋪的地方，那日猛然出現在屋中時，他就覺得有些奇怪，但當時急着吃，也沒來得及細想。

後面也沒發生任何變化，他便也沒往心裡去。

可如今看來，他又被虞羨知擺了一道。

什麼為了吃飯有地方坐方便，這分明就是為了他一步步鸠占鵲巢做準備！

李泱伸展兩隻胳膊兩條腿，呈大字型癱在竹床上，面上盡顯不悅之色：“那你前幾日如何睡得？”

虞羨知垂眸，眼睫輕斂，又是那副當初要留下時，垂然欲泣似的模樣。

“我可化作原型，但……木桌很硬。”

好，好一個很硬。

前幾日睡得，這幾日他放松警惕就偏偏睡不得了？

都将他留下了，竟還想搶占他的床，好一隻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狐狸！

分明清楚對方是在故意賣慘，可瞧着那張臉那雙眼，又想到每日準時準點，如今還換着花樣來的飯菜點心，李泱窩囊地說不出一個“不”字來。

李泱心裡暗嚎，自己當真是沒救，不如出門吊死在桃樹枝上算了。

二人便這般僵持許久，久到李泱胳膊伸得太開險些要抽筋，才算退了一步：“上床睡可以，但你要變回狐狸。”

虞羨知答應的很快，當即白光一閃，原地的衣裳堆裡，出現一隻毛茸茸的小白狐。

等對方跳上床，溫順地蜷縮在他腳邊睡下時，李泱想，還是同意的太輕易了。

夜裡起過一陣狂風，天剛魚肚白時，又稍落了場貴如油的春雨。

二人才吃過飯，李泱便踏着濕漉漉的青石路進了山林。

虞羨知正在院子裡清掃飽經風雨摧殘後，掉下來，黏在地面上的桃花瓣，消失沒多久的李泱忽然急匆匆趕回來，叫他帶上木盆随他去，說是發現了處好地方。

虞羨知不明所以，但還是依言照做。

未到，隻是靠近，他便清晰感受到充盈的靈氣。

那片業已被李泱簡單清理過雜草的空地就在溪流邊，雖自身沒有靈力，但他卻能感知到這附近十分适宜靈植生長，說不定連這溪水，也能培育些特殊的靈草。

“我已種下靈草籽，你快施些法術，将這處給護起來，以免被野雉啄食。”

虞羨知會意，設下結界，除他二人無人無物可進。

李泱這才放心，面頰上還沾着方才除草時翻飛的淤泥，嘴角卻已漾開笑，十分得意。

虞羨知晃了心神，面前人似乎從未變過，長長久久的一副稚氣未脫的少年模樣，張揚肆意。

他掏出帕子替李泱擦淨臉，又動作自然地疊放回原處，李泱還沒反應過來，對方已經沒事兒人一樣站着了。

虞羨知像是沒注意到他眼裡的奇怪，回看過來，又挪開眼:

“走吧，今日有豌豆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