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青夏想，應該是多虧了鐘蓉，自己才有勇氣以如此泰然堅決的态度，對季永澤說出這些話。

他明白有人會護着自己。自己受委屈，有人會為此打抱不平。

他又想到手機上，爸爸媽媽都那麼關心他。回家後，在冬暖夏涼的屋子裡，爸爸媽媽給他做好吃的，用溫柔的笑容和話語寬慰他的心，讓他舒舒服服休息。

他有那麼愛他的人，為什麼要因為一個不愛自己的人自卑内耗、一蹶不振呢？為何要作踐自己呢？

我已經認定你不喜歡我，我現在也不喜歡你了，你又跑過來說喜歡我……

季永澤不蠢，也不會裝傻，這一點還是能稍微表揚下。季永澤明白他說的是真的，他看到季永澤先是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很快又變得慌張，接着他又感覺他在焦急。

怎麼會有如此豐富的情緒反應？

鐘青夏想到自己剛剛提起追求自己的人，自己說不喜歡他了，然後想起季永澤說的那句話——“我對你的獨占欲很強。”

鐘青夏聽到心髒用力撞擊胸腔的聲響，很痛。

“……我相信你說的，你對我有獨占欲。”鐘青夏放緩語氣，不冷不熱道，“但是，你也僅僅隻是對我有獨占欲。你不愛我。可能你自己以為你愛我，但實際上不是，你隻是滿足你自己的欲望。”鐘青夏是在按自己看過的小說、聽過的八卦，來推斷季永澤，“你隻是覺得一直有個人在你身邊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這個人忽然消失了，你不習慣了而已。”

你不愛我。

季永澤眉頭蹙起。

對于鐘青夏這種沒有嚴謹論據得出的結論，季永澤像是要開口否認，要辯論一場，但他在剛要出聲時，卻像是忽然刹住閘般，又閉上嘴。

他的身體也慢慢放松下來，在座位上坐好，面部神情也平靜多了，變回淡淡沉穩的樣子。

“你是覺得，之前我一直都沒愛過你嗎？”季永澤問道。

鐘青夏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一絲哀傷。

“是。”

“……”

隻一個字，就如一枚子彈般，似乎把什麼擊碎了。

鐘青夏先是看到季永澤眼神好像出現裂縫，然後裂縫好像擴散到季永澤的臉上，原本藏在裡面被管理得很好的情緒，快要從裂縫裡迸發出來了。

即使他知道自己過去做的不對的地方，即使他低頭道歉表示很對不起，即使他用他從來沒聽過的近乎乞求的聲音問：“我們能不能……”

“季永澤。”可鐘青夏還是拒絕他，“這不是你改不改的問題，關鍵是我不喜歡你了。”并且對他的執著糾纏似乎感到厭倦了，“我對你的感覺……不喜歡了。”

“讀研時，我很喜歡你，所以你對我怎樣都行。你對我什麼态度，粗魯啊冷漠啊不理我，甚至兇我打我……都好，就算跟你吵架，我也想繼續跟你好，就算生你的氣，就算我那時哭……但是我還是想開開心心地握住你的手，想笑着跟你說話。”鐘青夏唇角很努力地再次扯出笑意，語氣冷冷道，“我是很怕疼。誰都怕疼吧？不可能沒有不怕疼的人吧？但是疼我也想做，我想跟你做。我當然知道你和我都是第一次，知道可能會受傷。我又不是傻子。但我還是想。比起疼，我更害怕你不滿意。結果結束後，你真的不理我。”

淡淡的笑意如同凋零的花瓣慢悠悠地飄落到水面上，融入水中消失了。

“你如果真的喜歡我，怎麼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不知道你不理我會讓我有多害怕多傷心嗎？”

消失了，但水面漣漪不斷。鐘青夏沒有再掩飾哽咽。他聲音顫抖着，向季永澤質問道：

“季永澤，你扪心自問一下，你真的愛過我嗎？”

初夜前，鐘青夏怕自己表現不好，兩人又做得不順利，讓季永澤不舒服不高興的話，可能就不會再跟自己做了。于是，他帶着不安與羞澀的心情去找柯泉取經驗。

柯泉也沒有緩解緊張的好辦法，反而還讓鐘青夏更瑟瑟發抖——柯泉斬釘截鐵說會很疼。

怎麼辦啊，真的會很疼，會很疼，疼的話肯定會哭，自己鐵定會哭。如果哭了，該怎麼辦？他不喜歡我哭。怎麼辦怎麼辦……

但鐘青夏還是要做。

疼就疼吧，努力試試不哭。

對了，我也可以哭，隻要不被他發現就行！

當晚，他将臉埋入枕頭，牙齒咬住枕頭，做好準備。

現實果然是骨感的。

那種疼痛讓他哭得根本什麼都顧不上了，最後哭昏過去，第二天甚至都不記得那晚到底都發生了什麼……季永澤是什麼情況……有沒有對話……真正的滿腦子隻有劇痛。

那段時間，一定是他哭的最頻繁的時候。

隻不過他慢慢隐藏起來了。

在鐘蓉氣憤季永澤分手棄他而去時，他表現得也很淡定：“我之前就知道他想讀博。學業前途更重要。”

他沒有再在任何人面前哭過。

從此以後，隻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哭泣的樣子和聲音。

晚上，鐘青夏一個人躺在床上，小睡了一會兒，夢見研一時，他和季永澤坐在一起聊天，他問季永澤為什麼本科畢業時要去新疆的小學工作，季永澤答：“因為我想去看向日葵。”

“聽說那裡有花海。”季永澤說着，露出微笑，“我想去看一看。”

“……你隻是為了去看向日葵，就跑去那裡工作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