啤酒的氣味透過罐口飄出,似乎通過鼻腔直竄喉嚨,讓人提前品嘗到那種刺激滋味。
“你喝的話,我就相信你愛我。”
鐘青夏又是說完,就後悔了。如果是其他人,這就是喝酒時助興的玩笑話,但是季永澤……鐘青夏感覺自己又在幹渣男會做的事了,這種挑戰别人的底線原則,故意為難人的事情。鐘青夏想抱頭撞牆:我看那麼多小說難道隻學到怎麼變渣嗎?
季永澤拿起啤酒罐。
鐘青夏思緒一下子中斷。他看着季永澤,本來想說什麼,大腦卻讓嘴巴閉嘴,隻讓眼睛目不轉睛地盯着季永澤。
季永澤把啤酒罐拿到嘴前,雙唇含住罐口,微微仰脖,喝下酒水。
鐘青夏瞪大眼睛看着他,仿佛他喝下的是足可緻命的毒藥。
啤酒罐被季永澤放回茶幾,季永澤喉結動了動,然後咳嗽起來——平時不怎麼喝這種刺激性飲品的人,喉嚨會有不适感。
“信了嗎?”季永澤用手半掩着嘴,眼睛看向鐘青夏,“相信我愛你。”
“……季永澤。”鐘青夏沒忍住,“刷”地站了起來,依然瞪着季永澤,大聲道,“你留學讀博三年回來,怎麼在國外讀成個戀愛腦了??”
“咳咳……!”
季永澤笑了,邊咳邊笑。
“笑什麼。你是被嗆到了嗎?還喝嗎?”
“咳……沒事……咳咳,沒事……”
窗外雨水凝固,化為白雪紛紛揚揚飄落于夜間的校園。季永澤和鐘青夏在暖和的教師公寓裡,開始邊吃邊喝邊聊。
季永澤講了國外的城市氣候環境超市學校住宿圖書館……那些人,那些教學方式,學習任務畢業要求……
他始終沒講他自己。
鐘青夏跟他講國内……“國内你都知道什麼樣子。”
真是不公平。鐘青夏這樣想後,又苦笑自己怎麼也會想到“不公平”這個詞。
兩罐啤酒空了。鐘青夏給季永澤講,自己這三年的生活。畢業時什麼都嘗試,去求職被人不尊重,在公司當年輕牛馬,房東竟然跑到他公司樓下跟他糾纏燃氣費還是什麼,他忘了,所以以後再租房打死他也不告訴房東,自己在哪兒上班……鐘青夏開始講租房種種……他在這邊也是每天一個人,雖然有同事有朋友有妹妹,但是也不可能天天都一起……尤其是在外面熱鬧結束,晚上一個人回到出租房裡,那動靜反差比安靜還要寂靜。剛開始一個人住,大半夜他聽到一丁點兒聲響都會吓得不敢呼吸,拉緊窗簾把窗戶遮得嚴嚴實實,生怕扭頭一看窗戶看到一雙眼睛一個鬼臉……
又一罐啤酒空了。鐘青夏嘴裡邊說,邊再打開一罐。季永澤發覺他又陷入自顧自說得停不下來的狀态了。這些啤酒基本都還是鐘青夏一個人在喝,鐘青夏或許已經……
“我好想我爸我媽……”鐘青夏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啤酒,“啪”地把啤酒罐放茶幾上,低垂着頭俯下身,聲音變得低低軟軟,“我想回家,想吃我媽做的飯,想跟我爸聊天,想每天下班回去和他們一起看電視……可是我家那裡沒有好工作,我也不可能一輩子啃老,不能讓我爸我媽不放心……”鐘青夏的雙手捂住臉,哽咽起來,“好想回到小時候……不用想這麼多,爸爸媽媽還都那麼年輕,放學就可以看動畫片看小說……好想回到過去……”
放東西不控制力度,這會兒又情緒化地突然傷感……季永澤斷定鐘青夏已經喝醉了。
鐘青夏雙腳也踩到沙發上,整個身體縮成一團,發出嗚咽聲。季永澤一時不知所措,想伸手抱抱他安慰,但又縮回手。
鐘青夏到現在都沒有明确說明他和郭偉澤的關系是否結束,季永澤也有些迷茫自己是否可以僅以室友身份跟他發生淺淺的肢體接觸。這時,鐘青夏擡起頭,扭臉,眼睛含着淚水看向季永澤。
季永澤瞬間覺得自己身體内的血液在沸騰。他想起研一鐘青夏過生日喝醉時,也是眼角濕紅,他差點兒控制不住自己,第二天兩人在一張床上醒來也吓到鐘青夏了,雖然兩人因此好像說通了一些話。
好像又回到讀研時。如果能回去。好想回到過去……
不行。
季永澤站起來。克制不住就遠離,他一向都是這樣做的。他轉身要走,誰知鐘青夏帶着鼻音叫了他一聲:“季永澤。”
季永澤同時感覺鐘青夏拽住了自己的袖角。他回頭,接着一個驚吓,趕緊整個身體轉回去——鐘青夏似乎想爬起來,但姿勢不穩,身體快要摔下沙發——他趕緊伸手,攬住鐘青夏,把他抱回沙發。
上次也是。季永澤驚魂未定地喘着氣,想起和鐘青夏第一次在晚宴相遇的那次,鐘青夏也是喝醉說了一堆話,又鬧又哭又吐,在床上翻身差點兒掉下去,于是他不敢走了,在鐘青夏床上留了一宿。
“你不要我了……”“你随時都還會放棄我……”
季永澤回過神,低頭看着自己懷抱裡的鐘青夏,有些不清楚自己剛聽到的聲音,是自己回憶裡的,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