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沈仲祁行軍在離京三十裡外的雁蕩山上駐紮,紮營之時,張晚霁看着近前的将軍營,面上是一片憨赧之色,沈仲祁在營内朝着她招手:“過來。”
營帳之上懸挂着一座風燈,橘橙色的燈光裹挾着皎潔的月華,洋洋灑灑灑照下來,薄薄地鍍在了少年峻長修直的身上,光色俨如一枝細密的筆,勾勒着少年身影輪廓,襯得他身影庶幾是溶在了濃酽的夜色裡。
張晚霁含羞帶怯地絞着纖纖素手,手腕掩藏于寬大的袖裾之中,風一拂,袖袍若飛若揚,像是迎風遠航的船帆,又像是飛鴻掠過雪地上留下了一道濃墨重彩的影子。
她的心中添了一些羞臊,同時,還有對未來的一些祈盼。
至于這祈盼的背後具體是什麼,她不是很清楚,思緒剪不斷,理還亂,手心在隐微地滲着汗,好像是有螞蟻在手掌心處緩緩地爬,一點一點地往心鑽過去。
沈仲祁看着近前的女郎,看着她面上蘸染了一抹羞臊之意。
張晚霁的肌膚本來就非常白皙,害羞的時候,面容上的暈色就非常明顯了,就如上釉的雪瓷蘸染了一抹暈色。
沈仲祁眯着眼睛看了一會兒,認為她是在介懷兩人同栖一營的事情了。
沈仲祁掩唇輕輕咳嗽了一聲,眸色銜着風霜,冷銳的弧度軟化了些許,複又拂袖抻腕,朝着她伸手道:“過來罷,又不會吃了你。”
本來張晚霁沒有這麼畏懼,但聽着沈仲祁的後半截話,心中頓時生出了一絲怯意,她仍舊沒有前行一步,烏濃的眸睫如蝶翼一般輕輕閃動着,黑湛湛的瞳仁蘸染了一線瑩潤的水光:“人家不信。”
沈仲祁聞罷,顯然被氣笑了。
他沒再說話,直截了當地大步行上前去。
張晚霁嬌弱瘦小的身影,很快罩上了一層濃重的陰影,少年峻長修直的身影,嚴嚴實實地包裹住了她。
張晚霁的鼻端,很快地,撞入了一陣清郁好聞的雪松清香,氣息雖淡,卻極有壓迫感與侵略感,俨若一隻密不透風的羅網,鋪天蓋地地将她抛了下來,教她下意識停止了動彈。
張晚霁預感不妙,意欲轉身就走,哪承想,剛一轉身,腰肢上就被大掌攔截住,下一息,她眼前一片天旋地轉,後知後覺,整個人竟是被沈仲祁一舉扛了起來!
張晚霁低低地驚呼了一聲,雙手緊緊摁住沈仲祁的肩膊,以維持自己的重心。
衆目睽睽之下,她又惱又羞,蓦覺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她捏起粉拳捶了他一記:“你是做什麼?快放我下來!放我下來!”
沈仲祁自然是沒有聽她的話,她的力道在他而言,形如弱風細雨,蚍蜉撼樹,根本撼動不了分毫。
在當下的光景之中,他直截了當地将她扛了起來,徑直扛入營帳之中。
少年的力道裹挾着一股純粹的蠻勁兒,鋒芒畢現,透着一股子強勢與顯著的壓迫感,
營帳外翻飛着碎雪與風霜,天候寂冷,但甫一入了帳内,氣氛就變得格外暖和了。
張晚霁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噤,比及回過神時,整個人已經被放置在了一塊薄薄的氈毯上。
一大片昏晦的陰影,嚴嚴實實地籠罩住了她,她被動又脆弱地陷在她的懷中,因是緊張無措,脖頸線條顯得格外繃緊,暈染出了一片淡粉色的光澤,顯得格外有韻緻。
張晚霁正欲要說些什麼,一張毛毯鋪天蓋地籠罩而來,嚴嚴實實地包裹住了她。
她旋即感受到了一陣通身遍體的暖,這一份暖意裡,裹擁着獨屬于男子的清冷氣息,精确而言,是雪松冷香。
張晚霁的纖纖素指,逐漸攏緊毛毯,綿軟的下颔,低低地垂落了下去,覆在了毛毯細膩的紋理上。
冥冥之中,沈仲祁感受到她有些緊張。
——她為何會緊張?
沈仲祁眸色黯了一黯,緩緩俯蹲下來,視線與女郎平視:“你在緊張。”
張晚霁下意識否認:“我沒有緊張啊。”
沈仲祁的目光深沉而有力,道:“在緊張什麼,嗯?”
張晚霁:“……”
少年眸光如炬,一切心事在他的注視之下,無所遁形。
他叙話之時,身體稍稍朝前一傾,一股巨大的壓迫感撲面而至,張晚霁下意識朝後退,但腰肢卻被一隻溫韌的大掌摁住了,她絲毫動彈不得。
“未成禮前,我不會有任何逾矩之舉,你且放心。”
少年低啞的話音,落于張晚霁的耳屏之中,俨如大雪落下,又似酥在耳根處的風,教她面容上憨然得仿佛可以滴出血來。
張晚霁還想要說些什麼,沈仲祁背過身去,勁步前去,出了營帳。
偌大的營帳之中,一時之間,隻餘下了她一個人。
沈仲祁身為行軍的主帥,如今将主營所栖住的位置轉讓給了她,獨自一人離開。
不知為何,張晚霁竟是有一些怅然若失。
她低低地垂落了眸睫,烏濃的睫羽輕輕扇動了一下,在稀薄的空氣之中扇出了一絲細微的弧度,指尖細細摩挲着氈毯,仿佛是在摩挲着方才那一段過往。
她想要讓沈仲祁回來。
兩人共栖于同一個營帳裡,其實亦是無甚大礙。
隻不過,方才張晚霁心中始終是有所介懷的,畢竟自己是沒什麼經驗的,心悅于沈仲祁,卻不曾同他真正親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