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嬴渠梁對嬴稷的誇獎,白起露出了笑容。
“您若是多當着王上的面誇獎他一番,他定會十分高興的。”
“寡人知道了。”嬴渠梁想起大孫子那一臉霸氣酷炫的模樣,面上不由露出了遲疑之色。
稷兒這些年以來,應該受過不少誇獎,聽過不少吹捧吧?他真的還需要來自嬴渠梁的誇獎嗎?
“經過此事,楚國應該不敢再來招惹秦國了吧?”
“自然,楚國都城被攻占之後,楚王被迫再一次遷都。經過楚懷王之事,繼任的楚王本就威望不足。後來,楚國那些卿大夫們愈發對他陽奉陰違了……”
白起說着,又将楚頃襄王是如何與秦國議和,又是如何将太子芈完送入秦國為質之事告知了嬴渠梁。
戰國時期,各國往他國派遣質子是一件極為尋常之事,但質子的身份不同,其分量自然也不同。
譬如當初,秦惠文王嬴驷定下的繼承人是秦武王嬴蕩,若是他派嬴蕩或者嬴蕩的同母兄弟入燕為質,就代表他對與燕國的合作十分重視。甚至,在兩國的相處中,秦國處于劣勢地位。
可嬴驷派往燕國的是嬴稷,足以看出,秦國雖重視與燕國的合作,但并不十分忌憚燕國。
畢竟,若是沒有意外,嬴稷這一脈永遠都是王室旁支,除非嬴稷本人才幹過人,否則,他在秦國的地位不會有多重要。
楚國在戰敗之後,将自家的太子送入秦國為質,可謂誠意十足。
據白起所言,在太子完入秦之後,嬴稷還嫁了一位公主給他。看樣子,嬴稷是想牢牢桎梏住楚國,不讓楚國逃脫自己的掌控。
說到這裡,白起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他說起打仗的事來頭頭是道,但要讓他去揣度嬴稷的心思,這就不是他的長項了。
在嬴渠梁的眼中,原本意氣風發的白起,不知因何故,突然陷入了怔愣之中。
片刻後,白起對嬴渠梁道:“若是應侯在這裡,他會比我更清楚王上的心思。”
應侯,便是範雎。
範雎到嬴稷身邊的時間遠遠晚于白起等老臣,但他卻十分得嬴稷之心。
嬴稷信任範雎,勝過白起和其他臣子。就連這回,嬴稷率領大軍趕來給嬴渠梁助戰,朝中大事,他也盡數托付給了範雎。
白起的怔愣隻是短短的一瞬,很快,他就為自己的“失态”向嬴渠梁道歉,并略過了這個話題。
嬴渠梁卻默默将“應侯”二字記在了心中。
他雖然不知道這位“應侯”是誰,但能夠被白起以這樣的口吻提起的,定不會是什麼寂寂無名的人物。
這位應侯,有很大可能是他的孫子嬴稷的寵臣。
也不知,白起與“應侯”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會讓他在提起“應侯”之時,露出這樣複雜的神色。
嬴渠梁看着這位戎馬半生的将軍鬓邊的白發,仿佛突然意識到,白起不再年輕了。
可奇怪的是,當白起率領大軍歸來之時,甚至當白起第一次率領大軍,跟在嬴稷身後來拜見嬴渠梁時,嬴渠梁都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白起将軍且先休息休息,喝杯水潤潤口,再繼續為寡人講述稷兒的事吧。”
對于秦國的能臣,嬴渠梁向來極有耐心。
他的這份體貼,也赢得了白起的感激。
白起發現,嬴渠梁當真是一位溫和而又睿智的君主。
在與嬴渠梁相處之時,白起總是不知不覺就放松下來了。
不像在嬴稷面前,白起還要花費精力和功夫揣度對方的心思……
在短暫的休息之後,這場對話繼續進行了下去。
嬴渠梁不僅僅是聽着白起的叙述,更會時不時與白起進行一些交流,引導白起給出一些他想知道的信息。
因為齊國現在就有崛起之勢,嬴渠梁十分關心齊國後世的發展。
從白起的講述中,嬴渠梁得知,齊威王在桂陵之戰和馬陵之戰中擊敗魏惠王之後,齊國果然蒸蒸日上。
去除了魏國這一心腹大患,周邊再也沒有能夠制約齊國發展的國家,齊國逐漸取代了魏國的地位。
齊威王的繼任者是齊宣王。
齊宣王在位時期,幹了一件大事。
時逢燕王哙昏聩,聽信身邊之人的讒言,欲将王位禅讓給燕相子之,燕太子平不服,與燕相子之相争,雙方鬥得極為厲害①。
齊宣王趁機派兵攻打燕國,險些令燕國覆滅。
這讓周邊的國家更加敬畏齊國,卻也招來了燕人的怒火,為後來的五國相約攻齊埋下了禍根。
繼位的燕昭王在看到國内生靈塗炭的場景之後,深恨齊國,卻礙于齊國的強大與燕國的弱小,一時不敢輕舉妄動。
是實力不夠的情況下挑釁自己的敵人,是一種愚蠢的做法。
燕昭王建造黃金台,招納賢士,發展燕國,默默地為燕國複仇積蓄着力量。燕昭王在位的那段時間,也是戰國時代燕國國力與軍事實力最強的時候。
可惜,燕國積貧積弱已久,一時半會兒趕不上齊國。
後來,齊宣王薨,齊愍王繼位,燕昭王才終于看到了複仇的希望。
齊愍王才華不及其父親與祖父,心氣卻比曆代齊王都高。
秦王稷派人到齊國,與齊愍王相約并稱“東帝”、“西帝”,以此來顯示秦齊兩國實力強大,地位更在其餘諸國之上。
齊愍王欣然同意,其餘國家敢怒而不敢言。
若是隻有秦國或者齊國一家稱帝,他們還可以聯合起來攻打這個出頭鳥,但實力最強大的兩個國家同時稱帝,他們一時反而不好輕舉妄動。
這時,燕國派遣細作蘇秦(另一說為蘇代)入齊為間,極力勸說齊愍王取消“東帝”稱号,并讓齊愍王攻宋伐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