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卻原主這個筋脈淤堵的閑人,藥谷之内…上至谷主下至仆從皆有内力護身,是以她忍饑挨餓是為常态。
就連每日取血後給予的酬勞也不過是稀粥一碗,鹹菜一碟。
餓得她日日體虛。
昨夜之事也是為了在谷主面前混眼熟,以便于解決飯食一事。
花飛煙洗漱完畢後便決定用送血的緣由去谷主的院裡混個飯,順便刷一波好感度。
就差血這個道具了,她内心歎息不已。
原本她想用雞血的,可是很不湊巧...她如今分文也無,住的柴房亦是空空,除了老鼠一族,可謂是光潔得很。
唉...隻能委屈小老鼠了。
花飛煙淡定地手起刀落,接出一小碗腕血後...心滿意足得提着腕血走向辭鏡的房間。
少女一襲柳綠色襦裙既活潑又可愛,白皙的臉上因笑容而浮現出兩個淺淺的酒窩。
清透的眸子在陽光下一閃一閃的。
“飛煙...”
辭鏡将筆擱置而下,緩然起身。
溫柔的光線透過窗棂在他纖長的睫羽下打下細密的光影,随着他睫毛的顫動,淺色的瞳眸亦是泛起漣漪。
當這雙眸子注視着人的時候,仿佛盛放着漫天的繁星與柔情,逼視到灼眼的地步。
難怪原主會喜歡到連命也不要...
可她不是原主,她不會為了虛假的溫暖而舍棄自己,花飛煙将裝有腕血的籃子在他眼前晃了晃,“谷主,這是我為煙妹妹準備的藥。”
“是我今晨特地取的,效果應當很好。”
效果的确極好,畢竟是小老鼠的精華,常說“三吱”補人,這老鼠血想必也差不到哪裡去吧。
“你有心了。”
辭鏡拎過食籃。
花飛煙揉了揉肚子,可憐兮兮道,“谷主,今日起得有點早,能留下與你一同用膳嗎?”
說着,她微微抿唇,期待地看着他。
他不喜歡有人立于一旁,厭惡他人的侍候,按理來說不應該答應她的要求的。
可不知為何,注視着那雙晶瑩、潤澤的眸子,甚是難以抗拒。
“可。”
辭鏡坐于一旁,等待着仆從的布膳。
少女歡躍得如同林間鳥雀,伸出手指捏起一塊糕點放入口中咀嚼。
“谷主,怎麼辦...我好像越來越喜歡你了。”
“髒了。”
他擡起手拭去她唇角的殘渣,全然沒有注意到自己唇角的微揚與柔和的眉眼。
“謝謝谷主。”
花飛煙羞澀一般垂眸,亦是不再言語。
但凡是他有所觸動,這些付出便足矣了,人嘛...還是不能逼得太急。
他這人冷心冷肺,到時候想到其他地方就不好了,還是順其自然得好。
靜默片刻後,還是她主動打破了僵局,“谷主,我的膳食能重新安排嗎?山裡溫差大,我總覺得怎麼也吃不飽,睡也睡不好,我這一休息不好,蘇姑娘的藥便無法及時供應,我生病事小,連累了蘇姑娘便是大錯了。”
她望着他,小心翼翼道。
少女持着竹筷的一側手臂以白紗包裹着,殷紅的血迹緩緩滲出,沁出斑斑點點的紅。
陽光下她的肌膚泛着不正常的白,唇色亦是薄淡,顯然氣血貧瘠。
他再一次作出了與自己往日裡不相符的決定,“膳食與主院同置,東邊的竹園恰有一間空置的廂房,你可前去。”
她不過是一介孤女,生來便可憐至極。他救她無非是因為她的心頭血是煙煙的藥,是他欺瞞于她,她終歸會被他欺瞞至死。
而死對于這樣一個命賤的人來說...或許是幸運。
他救她生,予她死,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給她死前一點甜頭,就當是最後的仁慈吧。
這個時候的他,全然忘卻了自己非藥谷神醫...而是噬人的惡鬼。
數年來,死于試藥的人已然數不清了,後山的竹林是以人肉為養料。
人前端方君子,人後食人惡鬼,這才是辭鏡真正的面目。
他從來都不是仁心的菩薩,僅僅是她眼中的菩薩而已。
而今日所作,他當作是對将死之人的補償,可将死之人那麼多,他從來沒有考慮過将死之人那麼多…為何他的善獨予一人。
吃飯、住宿問題解決了,花飛煙得到允許後回到柴房開始收拾行李。
她歇了一會,問道,“系統,渣渣的好感度怎樣了?”
“有所上升,15點了。”
系統賣着萌,欣喜異常。
話說回來,這次的渣渣确實有點強勁,付出一大堆,收獲卻接近于無,難怪無人接單。
也幸在她是任務宿主,換個人指不定還會被灌迷魂湯。
憑借着多年的任務經驗,她定能玩弄他于股掌當中...她可是出了名的鐵石心腸,最看不得這些禍害姑娘們的渣渣。
她要騙身騙心,再随意丢開他那顆心,讓他感受下什麼叫求不得。
原主愛他如性命,也未要求伴他終老。
再者,辭鏡這個人可算是能夠挑起她興趣的為數不多的渣男之一。夠狠,沒有一點愧疚心,她可喜歡了!
若是霁月公子如何能予她一劍穿心,擅于制造暧昧,琢磨人心...這樣的人放在現在人格都不健全。
他根本不懂愛。
即使是最後取得了他的真心,也不過是一份扭曲的感情...混雜了太多。
他早已習慣了虛僞的面具,不可能毫無保留地愛她。
最重要的是...他從一開始就不該視原主為藥引。
這一切的一切皆是種因得果。
是他親手締造了這場悲劇。
原主能用一顆心去愛他,她花飛煙不能!
她要他償還!要他悔恨終身!
原主本身就是孤女自然身上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再加上谷内也不重視,家當也沒有幾件,她回到柴房取了件換洗的衣服便匆忙朝竹園走去。
約莫片刻,來到一處小院。
竹葉青翠欲滴,環境幽雅,安靜怡人。
分明是一派和諧、甯靜的氣氛,可胸腔内的心髒卻如墜井般咯噔一聲。
額頭及後背沁出了細密的薄汗,衣袖下的指尖亦是微微發抖。
花飛煙甚至不能控制自己的身形,唇瓣血色褪盡。
“這不該是我情緒...”
若她沒猜錯這應該是重要的劇情節點,亦是原主最不想回憶起的...
“宿主,你猜對了,就是在這個竹園,謝厭擄走了原主。”
系統解釋道。
擔心自家宿主害怕,它又繼續說到,“不過呢...距離那場事故大約還有三個月,之前嘛...都是安全的。”
三個月之後就是她墜入煉獄的日子。
煉獄也好,深淵也罷,若她不得好活,她就要他們一起去陪她,那樣才公平嘛!
就是有一點可惜了...溜大号渣男沒有多少時間了,不然的話,她還可以放個大招。
說真心的,這些年棋逢對手可真謂稀罕事。
渣得纏綿、婉轉,說謊話如喝水...合她的心意。
想到這裡,花飛煙的心情越發得好,她決定拿上“心上人”辭鏡贈與的錢财逛下煙柳鎮的鶴館。
“宿主?你這是...”
系統急了。
它就知道自家宿主不靠譜,關鍵時刻還得靠統統。
“不懂麼?放松心情啊!溫柔鄉最是迷人...”
她一臉向往樣。
系統哭唧唧,“宿主答應過我的...”
就知道自家系統弱不經風,花飛煙揉着系統柔軟的絨毛,安慰道,“别哭了,别哭了,我這不是為了完成支線任務麼。”
見系統金豆子不再掉,她歎了口氣道,“支線任務圍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男配魚夜展開,他是罪臣之後,自貶為賤籍後,日日在勾欄内賣唱,雖說是清倌,可也是命比紙薄...可就是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卻嘗試以命救她,甚至于結局...為了她殉情而亡。”
“而此次的任務是讓他活下去,且為他贖身,盡量滿足他的願望。”
情債難償,命債難抵,這個道理她還是懂的。
原主永遠不可能回應這份感情,他亦是因此而将真心埋藏于心底,至死也未說出。
他的一生很苦很苦,年少時金貴,少年時卑微,後來颠沛流離....僅僅是因為她曾施舍過一小塊饅頭給他,便拼盡全力去對她好,到頭來連喜歡都來不及說。
世家公子跌落塵泥,為了替她置辦棺椁,死時連衣物都殘破不堪。
面對這個任務花飛煙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
思慮了一會兒,她索性将那些情緒皆是抛之腦後,徑直跨入鶴館。
一進樓,各色的少年圍了過來,他們紛紛獻殷勤,“姑娘,我們這好玩可多了,什麼聽曲呀!花舞啊!可謂是應有盡有,保證姑娘玩得舒心...”
一個個瞧着她的樣子像大款嗎?她的額角抽了抽,面上卻是不動,“魚夜,我要魚夜....”
“他...”
一青衣公子面露難色。
“他不太聽話,傷了姑娘就不好了,要不...換一個?”
領頭的中年美大叔勸告道。
“不,我就要他。”
花飛煙直接點名,擺出鐵了心的樣子。
“好的呢!姑娘,随我來...”
美大叔一揮手帕朝着廂房而去。
她亦是緊跟其後。
他倆站定,正要推開房門...
忽聞一聲尖銳的斷琴之音,緊跟着是男人粗暴的聲音。
“都墜入煙花之地了,還裝什麼高潔!”
“一個玩物而已,真當自己是首輔家的公子!”
“若是不讨好我,我讓你活不過三天!狗應當有狗的樣子!”
“恕我不能。”
是清澈而平靜的聲線。
話落,是沉重的撞擊聲。
可想而知他正遭遇着什麼,花飛煙快速推開房門。
隻見,單薄、瘦弱的雪衣少年躺在地上,兔子般圓潤的眼睛凝聚着絕望,臉頰蒼白毫無血色,嘴角挂着血迹,白皙而好看的手指被人踩在腳下。
狼狽不堪。
“放了他!”
她出聲呵斥。
少女的聲音軟糯而堅定,面容精緻、秀雅,不像他,髒兮兮的。
魚夜緊緊地盯着她。
那一瞬,他仿佛看見專為救贖他而來的神女。
那襲柳綠色的身影離他越來越近,他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見她瞳眸邊緣根根分明的眼睫,魚夜不知所措愣在了原地。
花飛煙上下打量羞辱少年的男子,見是一副被酒色掏空了的形貌,輕蔑地笑道,“就是你說魚夜是狗的?”
“是又如何!他就是賤籍,難不成我還說錯了?”
少女貌若春花,巧笑嫣然,恰似山巅晶瑩雪,那人看得直了眼,竟用折扇抵到她的肩側調笑起來,全然不知她眼底的寒意。
“小姑娘,若你與我把酒相談,我就再給他一次機會。”
見他色心再起,在樓子裡呆貫的魚夜哪裡還能不懂,他掙紮起來,面色漲得通紅,“不關你的事,快走!”
然還未有動作身上踩踏的力度就加大了,他動彈不得,絕望地看着她。
花飛煙勾了勾唇,順着折扇的位置折斷了男子的手臂,頓時,痛呼聲起。
嬌俏可愛的姑娘在轉眼之間變為猙獰惡鬼,他連忙跪地求饒。
“是我的錯,求您不要計較,若您放過我,我什麼都可以給您。”
“真的?”
她把玩着匕首掃了他一眼。
“自然是真的。”
“好啊,那我就不客氣了。”
花飛煙彎腰齊根割斷了他的手指。
至那他人屎尿橫尿,她方冷聲道,“滾吧!”
魚夜怔在了原地,目不轉睛地盯着環抱匕首的少女,直至眼前之人微微躬身,“還不快起來,躺着等死麼...”
她之前怎麼不知道這男配這麼傻,真不知如何混進魔門的。
少女肌膚勝雪,一嗔一怒靈動得像畫,她與他靠得那樣近,烏發遮擋的耳下泛起绯色,他不自然地咳了幾聲,以掩飾自己失态,“多謝...姑娘相救,但請姑娘早點走,免得被我這有罪之身所累。”
魚夜艱難起身,垂眸立于一側,不再看她。
“厭煩我?想趕我走?”
花飛煙一挑眉,握住他受傷的手。
“你...”
感受到指尖微熱與柔軟,魚夜的脖頸爬上了幾抹紅。
他想要叫停姑娘,卻不知怎的...舍不得,或許,他骨子裡便如樓主所說...低賤吧。
見他神情由驚訝轉為低沉,花飛煙松開他的手,“方才是我用真氣給你續骨,若是介意...就算了吧。”
“不是...我一介卑微之人,還請姑娘遠離。”
魚夜咬唇出語。
聞他所言,花飛煙笑了起來,“卑微?你出生世家...何談卑微?若你卑微,那我這孤女可不就慘極?”
心頭一慌,他顧不得男女大防,攥住她的衣袖,語氣慌亂,“不是的,姑娘自是高貴,而世家不過是一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