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成想真的在千戈樓守了一夜,也沒想到千戈鎮的這些百姓還真的能狂歡一整夜。
天色将明,下起雪來,從小顆粒變成大片大片的羽毛飄下,有一片落在塗漣肩頭,被付菡輕輕将這多餘撫落。
雪化了,千戈樓沒剩幾桌客人。天亮了,大家都起身各回各家。明明這一年才剛剛開始,看這散淡的收場,就像結束了似的。
一夜未眠,塗漣不覺得累,這是他喜歡這個殼子的最大優點,不會餓,不會困,不需要吃飯,不需要睡眠。
付菡精神頭也一直都在,“今日初一,你可想去什麼地方玩嗎?”
塗漣蓦地想起一件事:“在千戈鎮這麼久了,不知道哪座廟香火最好,新年該去搶第一炷香才對!”
付菡失笑:“你聽誰說的?”
“那不是……”人盡皆知的風俗習慣麼。
話沒說完,塗漣警覺自己也差點露出了馬腳,付菡正眸光微亮看着他等待下文,塗漣正正經經開口:“一日,聽客棧掌櫃的夫人跟其他人聊天時說到的。”
付菡點頭,什麼都依了他:“那便去吧,我去問問。”
……
千戈鎮香火最盛的是城東邊的一座觀音廟,說十分靈驗,求什麼都靈。
他們到的時候已經晚了,門口排起了長龍。
塗漣絲毫不懷疑,這隊伍恐怕已經排到了城西。
頭柱香早就被不知道誰搶走了,那人是什麼時候到的?興許他們前一晚正和容祭扯皮的時候人家就已經到這兒了。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心血來潮的人,是沒什麼好果子吃的。
付菡見狀,看他有些沮喪,輕輕攬了攬他的肩:“如何?我眼瞅着,第一炷香恐怕是搶不到了,我們可以搶……第七百柱香。”
塗漣沒好氣地看他一眼:“第七百柱香?菩薩能保我嗎?能保我什麼?”
“菩薩保不了你,我來保你。”付菡将他臉頰的冰涼撫下,攬住了他的腰:“我保你歲歲年年,長久,平安,順遂,心想事成,保你……年年如天上明月,清亮皎潔。”
塗漣眨了眨眼,他們兩個現在這個樣子,好像是太親近了。
他下意識往後撤了半步,付菡眼神微黯,卻也沒生氣,隻是看着他的樣子,好像有些受傷。
“搶不到第一炷香就算了,那我去求個簽好了。”塗漣越過付菡,拿了簽筒,默念心中願望,擲出一簽,去找了專人解答。
“月照天宅靜處期,忽遭雲霧又昏迷;寬心祈信雲霞散,此時更改好施為。”那人找到對應簽文,悠悠念出口,看向他說道:“公子,這是下簽。”
塗漣心一沉,雖然這個世界對他來說不是真的,身邊的人對他來說不是真的,發生過的一切對他來說都不是真的,但是大年初一頭一天抽了根簽,是個下簽……
任他是誰,心情都會變得很低落的。
“胡說。”付菡走上前來,盯着那人,神色陰沉:“我方才看他隻是随手一擲,算不得真,重來。”
塗漣拉住了付菡的胳膊,“算了,原本就是一時興起,不必當真。”
他知道自己再去求一根簽肯定會得到截然不同的好結果,那是因為付菡不忍讓他傷心,想盡辦法也會讓他心裡好過,但那都是假的。
隻有他知道,剛才那個才能算是真的,付菡沒有插手,他問了自己真實的願望,得到的最真實的答案。
——“我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離開這裡?什麼時候才能回家?什麼時候才能擺脫這裡的一切?”
塗漣心情差爆了,拉住了付菡又去跟解簽的師父道歉,對方沒有跟他們一般計較。塗漣心裡過意不去,又給添了些香油錢,對方立刻笑得像朵牡丹花。
他自從抽中了那根下簽之後,無論怎麼掩飾,誰都能看出來是明顯的悶悶不樂。
付菡一路上不停地寬慰他,喋喋不休:“這實在算不得什麼不得了的大事,以你我如今的修為,有什麼事情是解決不了的呢?往後無論是如何的千難萬險,都有我陪着你護着你,你一人或許搞不定,多我一個,總能行的。”
塗漣被吵得受不了:“我沒有多在乎那件事……”
他話還沒說完,臉就被人捧了起來,付菡雙手溫熱,那雙眉眼近在咫尺,含情脈脈地看着他。
“不在乎?你這一路上話也不與我說,連看都沒有看我一眼呢。”
太近了……太近了!
塗漣的臉“歘”就紅了,他趕緊往後逃開了一些:“你莫要搞突然襲擊!”登徒子!
付菡笑得開懷:“新年第一天,若你因為那根簽一直生悶氣,這一整年都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