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祖?”
在場的四名年輕弟子皆是一愣,他們在玄寅仙門修行少說也有上百年了,從未聽說還有師祖在世,且,這是哪一位師祖?
這怎麼好像身下還踩着一坐騎,坐騎看着像是一隻紅色小龜來着……
鑒心真人深歎一口氣,他們小輩自然是認不得人的。
不過要說起這位師祖的事迹卻是無人不曉。
曾于數百年前登上昆侖山窺得山海之墟而升仙,可據傳不知為何在他登仙不久後便被貶出下界,後在昆侖山前蓋了一間雜貨鋪,與三界鬼神做交易。
因被上界貶黜過,所以玄寅仙門視之為不詳之人,故而對後世弟子極少提及他。
待那位師祖靠近,腳下踩着的靈龜輕身懸停于屠妖湖上,似鏡般的水面風過之處微波粼粼,倒映着他仿佛是一鏡中谪仙。
衆人終是将他看清,面容瞧着竟是比最小輩的弟子塵熔還要再年輕幾分,積石如玉,清冷絕塵。
在場無人不在心下感歎一句,神仙隻怕也不過如此了。
這話也不對,他确是當過神仙。
鑒心暗暗心道:師祖仍是容顔未改,老去的果然隻有他而已。
“此地發生何事,能把你弄傷?”
他慢悠悠地從靈龜身上邁步走下,出聲問道。這聲音卻是天生沙啞的。
聽着無甚情感溫度,不是悲憫,亦無同情,隻是問詢。
他自然是認得鑒心,這人自幼便是天賦靈根皆為極佳,千年修行加持之下怎麼說也是半仙之軀了,世間難有妖邪能傷到他。
幾人回過神來,鑒心真人向前作了一揖:
“師祖,屠妖湖底的玄武墳恐有生變,已然無法鎮壓湖底妖邪。我等無能,所學尚淺,方才五人合力施術也無法将……”
話未說完,隻見那師祖将黛藍色袖袍輕輕一揮。
屠妖湖頂的天空瞬間雷雲密布,風聲鶴唳,湖中之水刹那間結成一條巨大水龍,連接着被雷雲所吸食,雲層不停閃爍五色閃電,轟鳴之聲響徹雲霄。
不過兩息之間,雷鳴聲驟停。
湖水被吸幹了。
沒有念咒文,沒有結印,更沒有法器加持。
一衆弟子看得目瞪口呆,就差伸手鼓掌以示對師祖的尊敬之情。
鑒心真人則是仿若見怪不怪,臉上似乎還浮現出一絲欣慰且驕傲的表情。
可緊接着,這位師祖也微微皺起了眉。
他斂目看着左手腕上五色錦繩系着的縛魂鈴,這千年之間都沒響過的鈴铛,此刻不止是發光,還朝着湖底方向響得厲害。
岸上幾人紛紛探究着朝湖底望去。
湖水被吸幹後,不再發出紅光的玄武擡頭仰視蒼穹,發出陣陣沉重悲鳴,林間鳥獸聞之四散。
此時天空逐漸泛出魚肚白,光芒一寸寸清晰。
天亮了。
适時,弟子們瞧着師祖随手補了個鎮妖陣法蓋在湖底土地之上。
巨大無比的玄武命魂逐漸變得透明,衆人這才透過天光看清它身前懸浮着一黑袍少女。
那少女容貌仿若妖精一般昳麗惑人,皮膚白如凝脂,摸着玄武淺笑時讓人頓感如沐春風。
隻是她另一手中握着把長刀寒光凜然,莫名陰森。
周身氣場使得見者心生詭異。
年輕弟子們瞧着那柄長刀不約而同打了一個冷戰。
她輕輕撫摸玄武的腦袋,對玄武笑着說道:“這許多年,前輩辛苦了。”
鑒心真人隻覺得這個黑袍身影極其熟悉!使勁撓了撓腦袋,卻怎麼也想不起曾經在何處見過她。
啊!是她!
“仙……”
他忽而猛地轉頭看向師祖,是了,難怪今次劫難師祖會過來出手相助,這千百年之間,師祖可曾回過玄寅仙門?
師祖果然正雙目緊緊盯住那黑袍少女,眸色晦暗,看不清他在想些什麼。
不消多時,玄武不再悲鳴,回首望着雲舒,仿佛也在笑,極溫柔地蹭了蹭她。
未了,玄武命魂終化作數不盡的塵煙,如水霧般逸散。
“吾已再無牽挂,是吾該多謝你,雲舒——”
聲如洪鐘,玄武的命魂終于還是解脫了,世間再無。
“小心!”蔽月剛一跨出陰陽道,突然急急朝雲舒喊道。
沒來得及防禦,他眼看着有一黛藍色衣袍飛速閃過,隻刹那帶走了雲舒。
瞬息之間便不見蹤影。
雲舒忽覺得自己一頭紮進了個仙氣四溢的懷抱之中,黛藍色衣袍順滑地貼着她,隐約間聞到了清清淡淡的白茶甜香,若有似無地沁入心脾。
這莫不是神界之人?她曾經在神界得罪過誰來着?
她記不清,也記不起了。
瞬息術停下之後,那人抱着她輕輕撫着她的後腦勺,背靠在一棵蒼天古樹上。白茶淡香環繞,有那麼片刻雲舒恍惚以為自己好像想起了從前,這似曾相識的清香氣息。
可她卻無從回憶。神識中那一縷久遠而灰蒙蒙的記憶如煙塵缥缈,再抓不住。
雲舒擡起手指召喚出赤鬼手,正準備拉開此人。
“放開。”她面無表情地沉下聲音道。
他卻将她抱得更緊,壓在雲舒耳邊委屈地呢喃着:
“雲舒……”像小貓咪撒嬌似的。
雲舒怔愣,這人是如何知曉她的名字?哦,貌似剛才玄武喊過她來着。
“放開!”她懶得跟他掰扯。赤鬼手往下一抓——
“你要謀殺親夫麼?”他低聲說。
雲舒頓住,赤鬼手從虛無中退散而去。
身上這人戀戀不舍地松開了她,才見到他生的極是好看,神界那群目中無人的神仙也沒幾個能比得上他,一雙蘊含星辰的眼睛含着迷蒙水霧,此刻正盯着她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