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前,昕雪似乎找着了什麼東西,擡起顱首跟駱以熙說話。
駱以熙眉心微蹙,稍稍低下身,撥開了草叢。
日光高高升起,薄金色的光粒從樹罅抛灑下來,空氣裡千萬光塵成了一片浮動的海,光為男子鍍上了一層金箔,他的側臉輪廓虛幻卻又寫實,讓索霓看不清真切。
她聽不清駱以熙和昕雪的對話。
不知為何,索霓心情有些複雜,不知是喜還是憂。
車内就剩索霓跟陳遙兩個人。
索霓沒說話。
陳遙也沒說話。
空氣掠過一陣沉悶。
一會兒,陳遙啟口道:“索霓……”
“!”索霓心漏倏地跳了一拍。
陳遙這厮是在用一種綿長的語調呼喚她的名字。
索霓不響,她不打算搭理他。
陳遙顯然不死心:“我知道你是索霓,你看人的眼神騙不了我。”
索霓還是不響應。
陳遙又喚她好幾聲,但他的呼喚如抛擲入深谷之中的石子兒那般,毫無回響。
對方顯然無響應。
陳遙眼神微黯,瞳孔之中有些光正在迅速隕滅,他臉上的神色沒有出現一絲愠怒,但他的身體如抽幹了所有水分的蔫菜,癱倒在後座的座位上。
索霓聽到後座的人自嘲似的笑了一聲,笑聲凄厲又絕望:“我們是不是回不到從前了?”
索霓衣袖之下的手指攥緊又松開,松開又攥緊,她覺得陳遙真的太假惺惺了,假惺惺得讓她作嘔。
她回過首,沖着陳遙甜甜地一笑,笑靥如花一般爛漫:“陳先生,的确回不到從前了呐。”
陳遙被小女孩的笑靥晃了晃眼睛,下意識問道:“為、為什麼……”
索霓眼睫低垂:“因為原來的那個索霓已經死了。”死了個徹底。
一時之間,陳遙臉無血色,嘴唇蒼白無比。
“啪”地一聲響,外端的駱以熙拉開了車門,車内原本沉悶而尴尬的氣氛一掃而空。
近旁的昕雪用槍戳了戳僵化成石像的陳遙:“喂,下車,林間過渡帶裡到處都是陷阱,車子開不過去。”
陳遙木讷地呆坐不動,昕雪遂是将此人連拖帶拽地拖了出去。
駱以熙察覺到氣氛發生微妙的變化,隻問:“他把你怎麼樣了?”
“我沒事,”索霓看着駱以熙的右手,眼神露出淺淺的憂戚,“你的手怎麼樣了?”
“無礙,”“咔”地一聲脆響,駱以熙把索霓副駕駛座的車門解了鎖,他吩咐道,“下車,我們要走過去。”
“等一下……”索霓飛快地不知摸出單行本,翻到第三頁,小手從頁面内摸出了一瓶藥酒、一罐醫用棉簽和一隻繃帶。
少女空暇地一隻手拍了拍駕駛座的座位:“你快坐下來。”一副老成的命令口吻。
駱以熙撇了那藥酒和棉簽一眼,微微搖首:“隻是小傷,不足為意。”一邊說着,一邊将右手往背後斂了斂。
“讓你坐下來就坐下來。”在這一方面,索霓的态度就顯得比較強勢。
少女的身體傾了傾,瑩白的小手從袖口伸出來,一舉曳住男子袖口處的手指,拉着他往駕駛座的方位一帶。
結果當然是帶不動。
駱以熙的身體如木樁似的鑄軋在車門口,少女的氣力壓根兒敵不過一個成年男子的力氣,索霓拉不動他。
索霓噘嘴,朝着他眨眨眼:“駱哥哥,人家要幫你包紮,你要乖乖聽話,好不好噢?”
軟軟糯糯的嗓音,混糅着陽光木露的氣息和棉花糖的綿潤質感,一絲一扣地牽扯聽者的心神。
拒絕小女孩的話,仿佛會讓人心生罪惡感。
男子與小女孩對峙了整整一分鐘。
一分鐘後,他似是妥協了一般,削薄的唇角牽扯出一絲淺弧,順着小女孩的方向坐在了駕駛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