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離站在回憶中的院子,好像她又回到了這裡,光景如從前無差。
“高秋,我回來了。”人未至,聲先到。
身後,大門打開,梧鈴徑直走了進來,她臉上帶着些倦意,卻是洋溢着燦爛的笑容。
那應是他們分别之後的記憶。
聞離轉頭看向高秋,他的臉上滿是錯愕,就好像梧鈴此去再也不會回來。
現如今出現倒是出人意料。
“你…回來了。”高秋開口隻這一句話,便無再多寒暄。
火熱的心,像是被插進了幾把刀子。
鈍鈍的刀刃來回拉扯,心中刺刺的疼。
耳朵裡傳來一陣忙音,高秋嘴唇煽動,在說些什麼,她聽不清。
也記不清為了回來,她走了多久的路。
隻知道,雪好大,她好累。
梧鈴神情呆愣,丢下一句,“我先去休息了。”便進了屋。
她緊緊捏着被角,身體很累,但無論如何都無法陷入沉睡。
野獸的本能強迫她保持清醒。
隻這一點便表明,周圍有足夠威脅到她性命的存在。
屋外輕微的聲響,都讓她心頭一顫,大門盡量小心阖上,細微聲響卻逃不過她的雙耳。
梧鈴心如麻繩般纏繞在一起,尋澤所說,她不信,都是騙人的。
可是為什麼,心裡這般難受。
一滴晶瑩剔透的淚珠從眼角流出,順着腮滑下打濕了被褥。
聞離就站在床前,看着眼前的一切,靜靜旁觀。
過去的事,已經無法改變,隻能向前看。
色彩鮮豔的小孩子朝梧鈴跑過來,畫面飛速回閃,卷攜着色彩消失。
回憶的世界裡隻黑白兩色,無盡空寂。
世間晦暗,隻餘聞離這個旁觀者身上還有些鮮活的姿彩。
天地旋轉,倒立而生。
門檻懸在天上,桌子斜倒在地上,茶壺堪堪擺在桌子腿上。
白底福字刺咧咧貼在窗戶上,荒誕至極。
視線向下,滿手的血污,那是來自驺吾的第一視角。
那雙手顫抖着,腳底歪倒了一個孩子。
孩子背上有一個極大的抓痕,流着些血。
一時間人聲喧沸,尖叫聲傳來:“梧鈴,你做了什麼?”
“果然是養不熟的。”
你一句,我一言,皆是确之鑿鑿,好像他們親眼看見了一樣。
小小的屋内,瞬間擠滿了人。
梧鈴慘白着臉,手足無措地站在角落裡。
聞離看着這一切,發生得太快,連她這個縱觀全局之人都來不及反應。
背後隐隐發涼,毛孔戰栗,冷汗出了一身。
幾乎是瞬間,她也意識到有哪裡不對勁。
梧鈴的情緒開始崩潰,回憶世界裂開縫隙,逐漸崩塌。
聞離步步後退,卻不知退到哪裡去。
地面一塊塊陷落,底下是無盡深淵。
她飛身上前,拽着角落裡的梧鈴就跑。
從回憶裡梧鈴的反應來看,掉下去怕是會真正陷入心魔,再也無法逃脫。
尋澤!
聞離大聲喊着,往門外跑去。
從門框開始,像是與外界分割開來,隔絕了一切逃出去的可能性。
深淵在擴大,即将吞噬他們。
在這關鍵時刻,尋澤從空而降,将他們撈走。
聞離大口喘着氣,短短幾息,她已感受到那來自深淵的恐懼。
跟她心魔的氣息如出一轍。
三人漂浮在巨大的氣泡中,梧鈴早已失去了意識半挂在聞離身上。
“第一次用,沒控制好。”所以花了點時間定位記憶點。
尋澤低聲解釋着他來晚的原因。
“如何?”
“有些猜測,但缺少重要的東西。”
他們沒有證據。
“還記得我們在街上遇到的那個人嗎?”尋澤突然提及不相幹之人。
街上的人,他好像說梧鈴走丢了。
“所以糖球很大可能隻是被藏起來了。”待解決掉梧鈴,糖球就可以重新出現在衆人眼前。
所以沒必要讓他們兩個外鄉人知道。
“嗯,必須找到他。”但恐怕隻有這一點砝碼不夠重,是帶不走梧鈴的。
這些人是鐵了心,不想讓梧鈴活着離開落雪鎮。
還需要契機。
她必須掌握主導權。
梧鈴緩緩醒來,重溫了一遍事發場景,她自是感覺有絲詭異。
“那不是我做的。”她目光堅定,像是有了确切的證據。
再追問下去,她卻是不說。
仿佛剛剛确之鑿鑿的不是她。
“那我們出去吧。”尋澤始終沒松開牽着的那隻手,縱使他緊張得手心出了一層細汗。
若是他再晚一秒出現,後果不敢想象。
“等下。”梧鈴急急阻止道,“尋澤,我不知你如何做到的。所求隻一件,我想知道二十年前發生了什麼。”
她的語氣裡滿是懇求,這是她得知真相唯一的方法了,鎮子上的人絕計不會告訴她的。
聞離感覺牽着的手一僵,便聽他冷冷回複:“二十年前,你不一定參與過,記憶裡有與否,尚不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