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沒誇過亂步大人。”

他兩邊的頭發一翹一翹的，好像也在抗議一般。

明明見都沒見過，僅憑一張照片就斷定那個拉大提琴的長的好看，簡直豈有此理！

曜川靈辯駁：“我說過你聰明可愛的！”

天大的冤枉，她怎麼可能沒誇過他呢？

名偵探的智商總令她佩服不已，所以他偶爾喊她笨蛋，她也接受了。

江戶川亂步看着她什麼也不懂的懵懂眼神，霎時間熄了氣。

“可愛有什麼用？笨蛋。”

他叉了一塊蛋糕，邊嚼邊嘟囔。

曜川靈誇過夢野久作可愛、愛麗絲可愛、芥川銀可愛、甚至芥川龍之介和中原中也也可愛。她說過這麼多人可愛，偏偏隻對一個人說過好看。

江戶川亂步心裡有些微妙的不平衡。

但他知道她沒其他意思，隻是單純地随口一說。

“亂步，在我這裡可愛是我可以愛的意思哦。”

曜川靈感知到他不高興的情緒，雖然不明白他在糾結什麼，但她立即解釋道。

因為喜歡他們，所以他們的一言一行，她都覺得可愛無比。

她不想他為這點事不高興。

江戶川亂步唰地一下睜開了眼睛。

“那你要多誇我可愛。”

他又高興了，得寸進尺地提要求。

這是大偵探也沒想到的解釋。

精靈滿口的甜言蜜語，但他清楚地知道，她從來不說謊話騙他。

就如此刻，她無比自然地回複：“我本來就經常說你可愛嘛。”

雪落在了他的心裡，江戶川亂步嘗了嘗，是栗子蛋糕一樣的甜味。

廣津柳浪看得分明，暗自搖了搖頭。

太宰治沒希望啊。

據他的觀察，這幾個月來這兩個人都沒交集，還沒總是出差的中也聯系得多 。

*

橫濱的這場雪下到晚上終于停了，雪地映着月光，一時不知道是天上雪還是地上月。

月上中天，曜川靈睡不着在橫濱到處溜達。

雪地松散，她踩在上面發出咯吱咯吱的酥脆聲響。

她玩心大起，一蹦一跳在雪地上踩來踩去。

深夜雪地探險，啟動！

“哎喲。”

沒注意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她跌坐在雪地上。

好在雪厚，倒在地上沒什麼痛感，反而掀起了一陣雪浪。

經過曜川靈的破壞，原本潔白的雪面露出了黑色。

不會真的有寶藏吧？

她刨開一看，卻有種無語凝噎的感覺。

幾個月沒見太宰治，一下子覺得他的臉熟悉又陌生。

不會打擾他自殺吧？

曜川靈偷偷看了他一眼，發現他眼睛還閉着，放下心把雪往他身上撥了撥。

埋回去埋回去。

正哼哧哼哧把他埋回去，她的手腕被抓住了。

躺在雪地裡這麼長時間，太宰治的手冷得像塊冰，甚至比精靈的體溫低許多。

曜川靈被冰了一下，卻沒甩開他的手。

就着他的力道，她居高臨下地望向他。

他的眼睛不知什麼時候睜開了，鸢色的眸子裡依舊是沉寂一片。

或許是清冷的月色與雪色映襯，曜川靈覺得他好像更孤獨荒蕪了。

“你……”

她不知所措地抿了抿唇，突然用力把他拉起來。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做，但就是憑着感覺做了。

“靈小姐。”

太宰治自己被凍得打了個噴嚏，聲音都啞了還在喊她。

因啞了嗓子的緣故，他說得慢，頗有幾分缱绻旖旎。

心軟的精靈見不得别人脆弱無助的樣子，她捂着他的手，從掌心傳遞出持續不斷的暖意。

如雪消融，化為一寸一寸輕柔的月光。

“治君。”

她學着太宰治那樣喊他。三個音節在齒間輕磨慢碾，帶着珍重在意的韻味。

精靈依舊是白天的裝扮，白色的毛絨裙子、發間的小絨球還有閃閃發光的雪花挂墜。

她輕撫去太宰治發間殘留的雪，笑意盈然：“初雪快樂。”

不是地上月，不是天上雪。

是人間無二的曜川靈。

“冬天太冷了，請你活到明年夏天好嗎？”

自殺這種愛好雖然小衆了些，但既然是他自己的選擇，她隻能尊重。

每個人都有愛好，有的不被旁人理解贊同，卻無一例外是他們找尋自己人生的方式。

“我和中也逛街時買了一件鼠色細條紋的麻質和服，很适合夏天，也很适合你。”

江戶川亂步說的不錯，他是膽小鬼，千真萬确、不容辯駁。

從那次醉酒後，他就一直躲着曜川靈，沒想到今天意外遇上了。

膽小鬼連幸福都會害怕，碰到棉花都會受傷。*

“可以送給我嗎？”

哪怕是膽小鬼也會有勇敢的時候。

太宰治小心翼翼地窺她神色，說得小聲。

他總是過分地将自己與他人相隔，于是連微不足道的要求都問得謹慎。

萬籁俱寂的夜裡，風睡覺了，星星也沒有說話，精靈聽得分明，答應得也爽快。

“好呀。我和中也本來就打算送給你當新年禮物的。”

看見那件和服時，她和中原中也一緻覺得很适合太宰治，雖然中也嘴上說着他活該，但還是沒有反對給他買那件和服當新年禮物。

曜川靈打開話匣子，絮絮叨叨眉飛色舞講了一大堆有的沒的。

都是些生活瑣事，在她口中卻十分精彩有趣。

太宰治默默聽着她描繪的畫面，有成錦的花草樹木、飛鳥遊魚，還有形形色色的人。

在她眼裡萬物平等，世界自由而美好。

不可避免地，他對她的世界産生了一絲好奇。

那是和他看見的完全不同的世界。

“怎麼樣才能成為你的朋友？”

他直白又困惑。

太宰治沒有朋友，他不知道怎麼樣和别人成為朋友。好在他的腦子好使，知道繞幾個彎她聽不出來，便直截了當地問出來了。

對于感情的事，她比他還要遲鈍得多。

曜川靈卡殼了。

還沒有人這麼正經地問她，大家都心有靈犀不約而同就成為朋友了。

“那、那你往前走一步好啦。”

如果成為朋友需要走一百步，隻要他先往前走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她會主動奔向他。

太宰治真的往前走了一步。

曜川靈向他伸手，身後月色皎潔，星星明亮。

“歡迎來到我身邊。”

這個世紀瘋狂、沒人性、腐敗，你卻一直清醒、溫柔、一塵不染。*

太宰治輕輕把手搭在了她的手上。

緻我的小月亮。

少年的眸裡盛了一泓月光。

因為有月亮的陪伴，從此黑夜不再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