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用腳尖踢開那血泊裡的屍體,緻使其仰面,衆人隻看見那屍體手中握着一隻巴掌大的利刃,若不仔細觀察,根本無法發現。
季明叙面色一變,本妖冶明媚的笑容此時歸于平靜,可阿命看着他,總覺得他恨不得将自己的血肉啃噬下來。
草原上的狼成群結隊,遇見形單影隻的牧羊人,會毫不猶豫地撲上去将其血肉生食。
它們目露寒光,與人利齒相向,也最記仇。
阿命覺得,季明叙這頭惡狼,估摸着是恨她到極點了。
她愉悅地笑了笑:“托您的福,我沒事。”
場中氣氛有些微妙。
饒是最單純的小姐們也發覺出,季公子和這位北元的三公主不太對付。
三樓。
慶願将二人的交鋒看得一清二楚。
她笑着道:“這個三公主倒是機靈。”
她轉身對李掌教說道:“你下去看看,死了個小喽啰。”
至于是誰的小喽啰,主仆二人對視一眼。
慶願不動聲色摸了摸衣服上的那抹明黃,李掌教點點頭,這才匆匆下樓。
李掌教站在樓梯中段,俯視衆人道:“三公主遠道而來,必是受了驚吓,長公主命我傳令,定将此事查清給三公主一個公道。”
季明叙聞言,知曉動手的時機已經錯過,遂轉身上了二樓。
皇帝的吩咐他盡數完成。
今後這阿命同他便沒什麼幹系了。
席間殺人的風波夾帶出朝廷争端的鋒芒,衆人觀瞻半晌,識趣地沒再圍着阿命打交道。
哈童低聲問:“将軍,怎麼回事兒?”
方才他不在這處。
伊奇面色陰沉:“這南魏的蠻子們,心機深沉,差點兒将軍今天就得背個殺人的罪名了。”
哈童挑眉。
阿命摸了摸那枚從屍體身上順下來的玉佩,心想着,一山不容二虎,皇帝和長公主的交鋒,愈演愈烈了。
伊奇慶幸:“得虧您反應快,将那小刀塞進了這個仆人手裡。”
哈童方才在觀察明月閣,隻記得有一個仆人猛地撲向将軍,然後将軍就把人殺了。
他恍然大悟:“所以那小刀是您塞到他手裡的。”
如此衆人就會以為,那仆人想刺殺将軍,将軍隻是正當防衛而已。
伊奇松了口氣:“那仆人接近将軍時,面色青白,看着快死了,估摸着是想栽贓陷害。”
不消多時,宴會順利開場。
貴女們很快就将方才的事情忘了,她們互相倒酒,和幾個公子哥兒們耍起行酒令,或端莊自持,或豪放不羁。
阿命坐在其中,一口酒都沒動。
有華服的公子欲上前結識,被她淡漠的眼神一掃,就方寸大亂躊躇不前。
“她看我了,”
“媽的,這小娘皮真是邪性,”
伊奇和哈童早已退走,蟄伏在暗中觀察着南魏人情,阿命坐在席上,背脊挺直如松,像是個石像一般。
直到看見那個人影出走,她才一撣衣袍,從容跟上。
明月閣内熱氣蒸騰,長公主慶願不知何時已打道回府,隻餘年輕子弟和官宦們在此處玩樂。
無人注意她的動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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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夜深,喧嘩聲驟然遠去。
小巷間,一男一女夾道相逢。
男人呼吸間帶着酒氣,但眼神清明,月光下,他蒼白的皮膚透着幾分脆弱,精緻的眉眼略帶懶散,喝完酒後像是個破布娃娃。
四下無人,一隻夾着尾巴的野狗從牆邊溜過。
聽見身後有異動傳來,他一個轉身躲過來人的攻擊,下一秒卻感覺腕骨欲碎,“砰”一聲,他被甩在了牆上。
剛剛站穩想要還擊,卻聽見她喚“季明叙”。
他聽出了那道略有些生硬的南魏語,阿命說北元語時很好聽,聲音清冷如流珠,幹幹脆脆,但說起南魏語,總顯得格格不入。
季明叙眉眼間劃過一絲戾氣:“阿命?”
蒼白的月光落在他的下颌上,阿命聞見一股濃重的酒氣,皺眉問:“你喝多了?”
“沒有。”
他鮮少有醉的時候。
自從父親死後,他無論喝多少都不會醉了。
京城的天太涼,總能讓人清醒。
“路都走不穩,還說沒醉?”
阿命邊說邊打量着他,敏銳地發現他的拳頭上沾着血迹,想必是方才在席間與人争鬥所緻。
季明叙見她這模樣,不像是要殺自己,嗤笑一聲:“三公主莫不是真被我迷了去,竟然尾随我,是想對我做些什麼?”
他向來油.腔滑調。
阿命頓住動作:“我可能會把你打死。”
男人被她眸子盯住,下意識撇開頭不敢再言語,餘光見着她的手從自己脖頸處滑落,心尖不自覺顫了顫。
“但在那之前,我要跟你說一件事。”
似是看出他的緊張,阿命放下手,語氣緩和道。
季明叙盯着她的指尖,心髒狂跳的同時,酒已經醒了三分,鑒于兩人武力值并不對等,他幹脆從牆上滑坐下去,一副爛人的模樣。
“我知你善于僞裝,如今忠義侯府式微,你為了活命不得不在皇帝手下賣命。”
她居高臨下,俯視着他道。
季明叙眸子閃了閃,“你到底想幹什麼?”
阿命正欲說話,眸中厲芒閃過,冷喝一聲:“滾出來!”
暗中之人卻不管不顧向巷子外逃去,阿命鐵面無情,拔出腰間的匕首,似是随意一撇,匕首的鋒芒就向那人的身影擲去。
季明叙靠在牆上,隻聽“砰”一聲。
他轉着脖子看過去,吹了個口哨:“公主好準頭!”
正擊心髒,一刀斃命。
阿命走過去在那人身上搜了搜,不出意外也找到了一枚玉佩。
她将今日從那仆人身上的玉佩也拿出來,和這一枚相互比對。
季明叙見她觀察細緻,知道瞞不過她,将腰間的玉佩拽下來扔到她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