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大人實乃性情中人,賜給小的十兩黃金......此前聽您命令,已調查過月大人身邊人手,隻有三人來回出入,其他不知所蹤......”
劉掌櫃信中内容密密麻麻,有最近從九江處獲得的消息。
行賄案的發展已經在很大程度上超出他的預期。
李嘯林和鄒宇,孟泰和蘇思年,範骈玉和範享貴,還有九江的當地官員,樁樁件件織連交錯形成一張巨大的蛛網,毫無疑問,這張蛛網下還掩藏着許多驚心動魄的暗詭。
季明叙不知道她借人做什麼,凝視着那封信有半晌,大掌向小幾一探薅個酒瓶,随意喚:“寂安。”
“世子,在。”
“進屋研墨。”
“是。”
主仆的影子被燭火拉得斜長,季明叙有些憊懶地癱在藤椅上,手下字體狂狷,提腕點墨,片刻功夫兩頁信紙寫完。
他仰頭靠在藤椅上,聲音困頓:“發派九江,直接交給阿命。”
寂安方想轉身出門,腳下就頓住,又躬身道:“世子,福掌印說月大人府上的那位老仆,最近在調查皇後。”
季明叙眸子一眯:“皇後?”
打從知道阿命殺了吳音柔後,季明叙總覺得宮裡有什麼被自己漏下了。
“阿命查,我們也查。”
寂安有些遲疑:“會不會太過盲從了?”
季明叙從地上撿起散亂的酒瓶,一股腦塞到他懷裡:“盲從?我們目的單純,盲從又如何?”
他可不想真的知道什麼。
他隻想知道阿命要幹什麼。有時候合作夥伴太狡猾不是什麼好事,更何況他對這位素有不清不楚的情愫。有時候那些念頭在腦袋裡橫沖直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蠢事。
人一旦生出感情,理性就像廢墟一樣軟弱可欺。
寂安看着季明叙重新躺回榻上,便吹滅燭燈,懷裡抱着那一堆酒瓶出門,冬日的夜很是寒涼,饒是在酒樓内部,屋内外也有着截然不同的溫度。
他感受着樓道裡穿過的冷風,心想自家世子真是喝酒喝得神智都不清醒了。
以世子如今所處的境地,幹什麼都是非黑即白,何來單純一說?
月阿命做什麼都瞞着自家世子,借個人卻連去向都不告知。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月阿命不信任他們。
思及此,寂安眉頭皺得更緊,但下樓梯走到大廳時,他就又恢複成那副淡然的表情,順手将酒瓶放到大廳掌櫃那處。
掌櫃的啧啧稱奇:“世子好酒量啊,一天喝下這麼多。”
寂安故作苦笑:“哎呀,但凡平日做事情能有這種功力......”
掌櫃咳嗽兩聲,隻當沒聽見。
季明叙是京城裡為數不多有家不回在外飄着的浪.蕩子,他們酒樓對這種隻管吃喝不會耍瘋的客人歡迎之至,至于人家的私事,跟他們半毛錢關系沒有。
跟貴人結交,就一個道理,别嘴碎。
因着還未到夜深之時,大廳内依舊人進人出,嘀咕聲從四方角落裡先後傳出。
“聽說九江都翻天了,嗐,你們是不知道,我前幾日有個從九江回來的婆姨,說那老頭兒把整個九江的按察使司給狀告府衙了!”
“這可是新鮮出爐的消息,這熱鬧也就是咱們運氣好才能趕上。”
“哈哈哈哈哈!”
讨論聲由低轉高,瞬時嗡嗡成片,像一陣風似地吹向四周。
掌櫃沒忍住:“這九江倒還真是翻天了,聽說還失蹤幾個官員呢。”
寂安皮笑肉不笑:“九江的事情同京城也扯不上什麼幹系,還是過好自己的日子要緊。”
掌櫃的見狀不再吱聲,開口将話題繞到别處。
“聽說過段時日城郊有冬獵,想必到時候又要熱鬧一番......不過今年冬天冷,這剛下雪沒多久,就聽說凍死好些人了......唉,百姓苦啊......”
寂安皺眉:“朝廷的救濟有半年都未曾下放,濟慈堂的民衆日子怕是雪上加霜。”
掌櫃的搖搖頭,到底不敢同他這種權貴的小厮多言語,又打發幾句牢騷便差小二收拾大廳的桌椅。
寂安見狀,将信件交給下面的人手,轉身适時上樓去休息。
朝堂家國眨眼便是幾百年,魏朝也不過是苟延殘喘罷了,小人物除了被掌控生死,什麼也做不了,皇權霸業,又怎會抵得住歲月的侵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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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江撫州,臨川城。
是夜,漆黑一片。
月光冰冷似霜雪,草堆附近悄然浮現兩個身影。
黑燈瞎火,伸手不見五指。
“田大哥,你說月大人身手高超,這劫人對她來說是不是輕而易舉?”
馬國安小聲問。
田超傑嫌棄地看了眼他雙腿:“你抖什麼啊?”
“我,我,我......有點緊張”
馬國安抱緊懷裡剛買的木頭刀,時不時就尿意上湧,需要去草叢裡方便一下,田超傑罵了句“沒出息”。
嘴上這麼說,但現下沒看見月阿命的人影,他心裡也有些慌。
堂堂錦衣衛千戶和鎮撫使副官,現在竟然為了查案幹這種偷雞摸狗的事兒,實在是羞臊,唉,羞臊!
若是被發現,他的一世英名豈不是毀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