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隻有她們兩個人,沈芙也很是放松,抱着一個青花牡丹紋龍耳瓶問嬷嬷這個瓶子能值多少錢……
門外婢女忽喚:“見過世子。”
沈芙身體頓住,這深更半夜的,世子竟然回來了?
迅速放下手裡的瓶子,沈芙忙不疊跑到床邊坐下,方嬷嬷手忙腳亂地給她蓋上蓋頭。剛坐好沒一會兒,緊閉的大門便從外被人推開。
屋外冷風灌入,吹得大紅蓋頭微微搖晃。
一道沉穩的腳步聲走進來,沈芙蓋着蓋頭什麼也看不見,努力讓自己的呼吸平穩下來。
方嬷嬷對着來人行了禮,片刻的寂靜後,沈芙聽到了一聲低沉的,“下去吧。”
接着便是門打開又緊緊關上的聲音。
世子除了那句話再沒開過口。房間裡實在太靜了,靜到喜燭的蠟油突然掉下,卻仿佛是重重砸在了她心上,驚了她一下。
沈芙平下了呼吸,袖子裡的手指緊張地扭在一起。
他剛剛,應該沒有聽到她的話吧?
蓋頭下出現一雙黑色鶴紋皂靴,還沒等沈芙反應過來,忽地眼前一亮,蓋頭已猝不及防被掀開。
光影瞬間湧入眼中,沈芙眼睛都瞪圓了,下意識仰起臉往上看去——
男人實在高大,将本就昏黃的燭光遮得嚴實。晦暗不明的光線裡,沈芙隻看得清他一身繡金黑色騎服,貴而不斂。通身的冷肅殺伐之氣似乎比外面黑沉的夜色還要冰涼駭人。
眼深邃而狹長,居高臨下淡淡望着她的目光有如實質般的威壓,隻一瞬,沈芙便趕緊低下了頭。
在沈家多年,她的危險感知能力一向敏銳。這是她第一次見這位安王世子,确實如外界所說的那樣,十分的英俊,也十分的……吓人。
如果她沒聞錯的話,他身上除了深夜的涼意還有隐隐的……血腥味。
該不是剛殺完人才回來吧?
成親當天還殺人,修羅不過如此了。
幾天前還大言不慚叫嚣着“他難不成還能殺了我”的沈芙此刻吓成了軟腳蝦,低着頭不敢擡起。
剛才飛快閃過的一暼,從他緊皺的眉頭,沈芙便知他的不悅。隻怕他見新娘換了人,一怒之下真的就把她殺了。
好在身前的陰影很快離開,讓沈芙微微松了一口氣。
長途跋涉,燕瞻如今已是十分疲倦,但他也沒有昏頭到連沈蕙都不認識。
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燕瞻慢條斯理喝下,再倒一杯。
沈芙靠在床邊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不開口,她也謹慎地沒有說話。
隻是這房間的氣氛卻透着無端的恐怖的壓迫感。
茶水從壺嘴流出,汩汩倒進茶杯的清越聲落在沈芙耳中,卻好似催命倒計時。
水聲停止。
“你過來。”男人沉冷的聲音突然響起。
沈芙暗暗緊緊閉了閉眼睛,終究是逃不過。慢吞吞站起身,走到他身前站着。低頭便看見他的側臉,燭光映照出他淩厲的下颚線條,高挺的鼻梁,顯得危險而疏離。
鼓起勇氣想着要不要說點什麼話緩和一下氣氛……就聽到身前坐在朱紅太師椅上的男人嗓音冷薄問:“你是誰?”
連夜回京。房間裡多了個從未見過的女子,他需要一個解釋。
沈芙沒意料他突然問這個問題。在他逼人的目光下,想了想,輕聲道:“我……是你的新婚妻子。”
“……”
燕瞻手中茶盞重重落下,“我是問你,姓甚名誰。”
穿着喜服在他的房間,他還不知道她是他的新婚妻子?
燕瞻常年在軍營,治軍嚴苛,手段狠絕,連軍中将士都懼怕,更何況沈芙。吓了一跳連忙道:“我是太仆寺少卿沈無庸的嫡……庶女,沈芙。”
想了想,沈芙還是決定如實相告,不然被發現了下場說不定更慘。
“庶女……沈無庸好大的膽子,竟将庶女嫁來與我做妻。”明明沒什麼語氣卻聽着讓人莫名生寒。
沈芙雖然努力讓自己平靜,但眼裡的驚惶怎麼也藏不住:“是大姐姐病了,父親才讓我嫁過來,王妃娘娘也是同意了的。”
一句話解釋了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她一個小庶女沒有選擇的權利,他就算是不喜,要算賬也不該往她頭上算才是。
燕瞻怎麼會不明白她話裡的意思。
修長的手指撐在額頭上,壓着眉雙目微阖,半晌無話。
在戰場踏過屍山血海的人,連沉默都讓人覺得駭人。
沈芙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又會怎麼‘處置’她這個替嫁的庶女。
隻能安安靜靜地等着。
夜風透過未關緊的窗戶吹進來,讓人後背都沁出一股涼意。
“世子,闫将軍還在等您。”門外侍衛的聲音傳來。
燕瞻站起身,拿起桌上的佩劍毫不猶豫地離開。
随着他起身離開,壓迫感驟離,沈芙忍不住輕輕松了一口氣。
燕瞻打開門,擡腿走出門,忽又站定。
沈芙的心又提了起來。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極長,月華如紗似水,落在他身上卻隻覺得冷漠。
“你最好安分守己,别給我惹麻煩。”
留下一句話,連再多看沈芙一眼都沒有,便徑直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