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說一聲,那姑娘晚上肯定會開車過來。
李芷絨每天來了也不做什麼,隻窩在沙發上淺淺小憩一下——時間地點人物全都不對,但就是這麼連續了好幾天。
每當謝為想開口攆人,在看到李芷絨那張白皙的巴掌臉上黑眼圈明顯,就無端說不出口。
她明擺着是睡不着覺,把自己這兒當成了簡陋賓館。
雖然不理解這嬌氣的大小姐為什麼放着遍地的五星級酒店不去睡,非來自己這兒,但如果連個沙發都不給的話,倒顯得他很小氣似的。
謝為幹脆也不理她,就純粹的無視了。
反正李芷絨每次來都挺安靜的,就像是流浪貓找個窩睡一下,不吵他也不像之前那樣要吃飯,倒是不會造成‘打擾’的效果。
隻是每到晚上孤男寡女,他難免覺得不是滋味兒。
就算李芷絨再怎麼年紀小再怎麼看起來像個營養不良的,但她終究是個女生。
謝為從小到大‘獨’慣了,别說和異性建立親密關系,就連能說上話的朋友裡也沒幾個女生。
他不會安慰人,也下意識的排斥那些,但李芷絨現在這種‘依賴’的情緒仿佛就是把他當朋友了。
這讓謝為很有些頭疼,他覺得非常麻煩。
有一位心思敏感細膩的朋友是件麻煩事,性别為女更麻煩,被人依賴也很麻煩……
人與人之間就該保持安全距離,永遠獨立,這是謝為追求的人生信條。
所以他‘逃’了。
給李芷絨發完信息,謝為開車去了三中門口。
修車廠關門時間和初中學生的放學時間差不多,他靠着車門等了會兒,看見謝鸢纖細的身影從大門出來。
小姑娘提前收到了他的信息,跑出來後就左右張望,找到他後笑了起來,連忙揮了揮手。
“跑什麼。”謝為見她是跑過來的,輕聲斥責一句,把手裡的礦泉水扔給她。
謝鸢擰開,‘咕咚咕咚’的喝了幾口。
“哥。”她笑着,唇角的梨渦若隐若現:“你今天怎麼突然想回家住啦?”
謝鸢是最了解自己哥哥的,謝為對人與人之間的控制幾乎到了變态的程度,哪怕是和母親還有妹妹也一樣——比起煙火氣滿滿的家裡,他更願意住在空無一人的修理廠。
出獄過後更甚,基本一個月能回去一次就不錯了。
但謝鸢覺得,這也沒什麼不好的,哥哥不過是孤僻了一些
反正哥哥做什麼都是對的。
“你不是期末考結束了麼。”上車後,謝為扔給她一個小盒子:“你老師在家長群發成績單了,考得不錯。”
謝鸢打開盒子,看到裡面躺着一支Leonardo的墨綠色鋼筆,非常精緻。
她眼睛一亮,笑眯眯的問:“是獎勵嗎?”
謝為‘嗯’了一聲。
謝鸢珍惜的收了起來:“謝謝哥。”
她也看過自己的成績單了,勉強才能考到班級前十,在全年級更是排不上号。
當然,這比起她自身而言算是進步了,可哥哥以前上學的時候是隻考全校前三的天才,又怎麼會覺得這樣的成績是‘考得不錯’呢。
為了安慰她,還特意買了四位數的鋼筆。
可是……
謝鸢看着謝為身上最為簡單基礎,淘寶三十一件的短袖,心裡泛酸。
哥哥一直都穿着這些,一支鋼筆,夠他買一身挺體面的衣服了。
錢花在她身上真的好浪費,可偏偏謝為也就在她身上能稍微‘精緻’點,對待自己真是要多粗糙有多粗糙。
“哥。”謝鸢低聲說:“等我考到前三名,再給我獎勵吧。”
這樣就不會浪費錢了。
謝為聽出她的言下之意,長眉蹙了蹙:“你當然能考到,在不自信什麼?”
對于經常缺課的小孩來說,還能保持這個水準的成績已經十分優秀了,他不明白謝鸢為什麼看起來隐隐焦慮。
更何況,就算考的再爛又如何?
隻要謝鸢能平平安安的活着,就比十個京大的博士生都強。
各種各樣為名為利的外物,追求的前提都不過‘身體健康’四個字。
回到家,黎清雅早已準備好了飯菜,三個人安安靜靜的吃了頓晚餐。
謝鸢食量很小,忌口也多,快速吃完就回到卧室去複習功課了。
黎清雅給謝為夾了一筷子孜然牛肉,問他:“今天在家住一宿麼?”
她一向是把家裡所有房間打掃幹淨的,就算謝為十天半個月不回來一趟,回來也是可以不換床單直接睡下的程度。
謝為點了點頭。
黎清雅聽他留下很是開心,美滋滋的又去廚房給他盛了碗湯。
謝為聽到廚房傳來幾聲斷斷續續地咳嗽,揚聲問了句:“感冒了?”
“嗯,前兩個月變天,忽冷忽熱的,就受了點風寒。”黎清雅端着碗回來,笑了笑:“都是小毛病,不礙事。”
“倒是你,臉色不大好看。”她觀察着兒子的神色,溫聲詢問:“是最近有什麼煩心的事兒嗎?”
謝為思索片刻,直言道:“有。”
既然他搞不懂李芷絨那腦袋瓜裡在想什麼,還不如說出來看看别人能不能搞懂。
畢竟男女思維是不一樣的,他是個粗線條,但黎清雅卻很細膩。
說不定同為女性,她能理解李芷絨的行為邏輯呢?
謝為簡單叙述過後,黎清雅本來困惑的雙眸漸漸變成‘了然’的狀态。
兒子前段時間見義勇為救了個人,她是知道的,但沒想到救下來的輕生者是那麼年輕的小姑娘。
還不到二十歲,有什麼想不開的事情要去跳河呢?
黎清雅是個教語文的中學教師,還是個到了歲數的中年女人,她擁有細膩的同理心和很可觀的受教育程度。
她可以清楚代入别人心理,判斷出對方是否需要幫忙——
“會去輕生的人,都是遭受過嚴重心理創傷的人。”黎清雅歎了口氣,有些唏噓:“她會下意識去依賴救她的那個人,這很正常,無關你們是否相熟。”
“阿為,稍微有點耐心吧。”
謝為長眉輕蹙,半晌後還是‘嗯’了聲。
黎清雅忍不住笑了。
她知道自家兒子不是個冷心腸的人,最多就是,脾氣有點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