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叫雲曉華的女人正站在庫房門口,手臂來回擺動,将收來的貝殼裝進一隻筐裡。
都說靠海吃海,維舟的家庭也不例外,家裡經營小型的海洋漁業,父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出大海就再沒回來過,母親一個人撐起了這個家,除了做一些傳統的生意,閑暇時母親喜歡擺弄工藝品,經常帶回來一些貝殼做手工,出售或送人,就像現在這樣。
維舟站在離庫房幾步遠的地方,好半天都沒出聲。
在他的記憶中,雲曉華是兩年前去世,至今他也沒有從悲傷中徹底走出來。
上一世,他身邊重要的人一個接一個的離開他,到最後就連沈飛也...
這個名字出現的很不是時候,維舟的面色忽然陰沉幾分,跟他的外表形成一種詭異的反差,不過很快他便調整過來。
他發現自己恨沈飛,但這不重要,此時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
現在,不僅他活着,媽媽也還活着。
維舟始終沒動靜,就站在後面看着女人忙碌的身影,沉寂的氛圍有些不尋常。母親了解兒子,雖然從小就不是話多的孩子,但是也不至于一聲不吭,詭異的行為導緻母親不得不将注意力轉移到他身上。
雲曉華回過身,摘掉了頭上的太陽帽,柔軟的臉頰上鍍了一層金光,歪頭叫了一聲他的名字:“維舟?”
維舟的目光依次在媽媽的五官上滑過,凹陷的臉頰和耷拉的嘴角,年紀和責任,再加上疲倦,豐滿的嘴唇已經變薄,臉上曾經柔和的線條也曆經了風霜。
兒時的記憶猶如洪水般傾瀉而出,媽媽把所有最好的東西都給了他,盡全力彌補他缺失的父愛。
他在海邊長大,是大海的孩子。
望不到的地平線,沒有擁擠的遊客,水世界蜿蜒的界限外還有神秘的新世界。
在那裡,媽媽總是快樂的。
臉迎着風,黑發飄揚。
維舟健康的心智來自那些時光。
他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此時的心情,失而複得都不足以形容這種奇迹,唯有擁抱,才能确定眼前的人是真實的。
他走過去抱住雲曉華,開口說了第一句話:“我愛你。”
這是上輩子最遺憾沒有說出口的話,這輩子他要第一時間說出來。
他們互相愛着彼此,可傳統的教育讓他們表達愛的方式都很委婉。
“我的天..”雲曉華震驚又茫然,還有些不好意,“你這是...拿我練習呢?”
聞言,維舟笑了。
雲曉華擡起頭,手掌觸碰他的面頰,說:“兒子,你确實該多笑笑。”
“好。”維舟點頭答應,心中激動不已,但他小心克制,并沒有表現出來。
“你怎麼沒出門?”雲曉華奇怪地瞥他一眼,轉身去關庫房的門,“不是說有面試嗎?”
維舟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他跟在媽媽屁股後面,幫忙拿筐子和衣服,腦子裡暗暗地梳理時間線。
現在是什麼年,什麼月,他為什麼會在家裡。
雲曉華笑着說:“是不是睡過頭了。”
一向自律的孩子,很少出現這種情況。
雲曉華年輕的時候就善解人意,現在也沒有改變:“沒關系,你昨晚剛回來,坐了一夜的車,睡過頭是正常的,現在去還來得及嗎?”
經過媽媽的提醒,維舟想起自己在這個階段的狀态。
他剛剛從A市電影學院畢業,經人介紹,機緣巧合下回到家鄉面試一個角色,具體什麼角色他一時想不起來。
兩世的記憶重合、交雜,産生一種混亂,他需要點時間去理清。
所幸他從小就有記備忘錄的習慣,如果沒有意外,他之前的記事筆記本應該還在原來的位置。
可他現在不想去做那些事,他隻想多陪陪母親,證實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愛和恐懼,永遠伴随着每一個人。
死過一次的維舟意識到了生命的可貴。
雲曉華在一樓準備晚飯,維舟就在旁邊打下手,哪也不去。
之前不會削土豆,現在會了。
雲曉華真是越看他越覺得奇怪,才幾個小時不見,怎麼感覺換了一個人似的。
“你不去面試嗎?”
“不急。”
維舟想讓自己看上去自然一些,随口找個理由解釋:“改到晚上了。”
“哦,這樣。”雲曉華很容易就相信了,“你把旁邊的鋸齒刀給我拿來,對,就是那個...嗳?維舟,小渝是不是昨晚跟你一起回來的。”
維舟拿着鋸齒刀的手一頓,瞳孔微縮,接着,‘施萬渝’這個名字就從他腦子裡蹦了出來。
雲曉華從他手裡拿過刀,觀察着他的臉色:“沒跟你一起回來嗎?你們倆不是玩的最好嗎?”
“回來了。”維舟用一貫沉穩的語氣答道,強壓下心底翻騰的情緒。
施萬渝是他的發小,他們從小玩到大,一個小學,一個中學,甚至是同一所大學,他們是穿一條褲子的好哥們。
上輩子維舟失去的太多,其中就包括施萬渝。
重活一世,他不僅要補償令人遺憾的親情,他還要拯救失去的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