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洲忽然晴轉多雲,天空不見太陽。
一間暗室,屋裡點着一盞亮燈。
賀笙從兜裡掏出軟包香煙,先遞給笑莺:“抽煙嗎?”
見笑莺搖頭,他又往施萬渝的方向做出一個讓煙的動作。
施萬渝頭都不擡,一雙眼睛緊盯着笑莺為人物撰寫的幾段對話,說:“我不抽煙。”
賀笙為自己點燃一根煙。
整間屋子瞬間多了幾縷煙火氣息。
吸煙的人深吸一口,吐出煙霧,他看着回歸的失蹤人口,語氣中帶着譴責:“還以為你辭職了。”
施萬渝知道他在内涵自己,擡眸瞥一眼,很快又低下頭:“我這不是回來了嘛。”
賀笙暫時放過施萬渝,目光轉向了笑莺,冷不丁問:“你覺得維舟怎麼樣?”
這個問題有點突兀,卻不引人反感。
笑莺把本子合上了,兩隻胳膊搭在桌面,臉部向前傾,根據真實感受回答問題:“他看我一眼,我覺得他暗戀我十年。”
旁邊的施萬渝差點咳出血來。
賀笙理解笑莺的本意,不置可否地挑了下眉毛,沒吱聲。
笑莺把這個問題丢回去:“賀導,你覺得呢?”
“我覺得?”賀笙的眼眸下垂,落在了密密麻麻的手稿上,邊思考措辭邊說:“他是魔法師,可以變成我喜歡的白紙,也可以變成其他導演喜歡的橡皮泥,他看我一眼,可以暗戀我十年,也可以恨我十年,我想要的樣子,他都有。”
笑莺的美眸裡閃過明晃晃的驚愕,想不到導演對維舟的評價這麼高。
施萬渝跟她一樣震驚,一隻手不自覺地去碰手機,想把這個信息傳給維舟。
賀笙挪開那部手機,看着施萬渝的眼神帶有警告和傲嬌的意味:“用不着你多嘴,這些話我以後會親自說給維舟聽。”
施萬渝悻悻地把手縮回去了。
笑莺說:“看來我要找機會多跟維舟學習,他确實不一樣。”
賀笙接過話頭:“就像他說的,互相學習,我們大家都要善于發現别人身上的優點,一起進步。”
施萬渝鼓掌:“導演,說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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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的另一邊,蔚洲城邊的居民區,當地人稱為‘漁翁區’。
維舟帶着劇組的攝影師和美術指導來到一戶人家,由十幾間獨立住房圍成的老宅,這是施萬渝的母親小時候居住的地方,現在依然是外公和舅舅們的居住地。
這戶人家姓何,家族五代從事采燕工作,現有的采集者大概十幾名,除了兩名外收的徒弟,剩餘的采集者都是施萬渝的親舅舅和表哥。
維舟認識這些人,他管施萬渝的外公叫何爺爺,小時候常來大院找施萬渝,他與何爺爺的關系融洽,溝通起來沒有困難。
何爺爺年紀大了,不像早期那麼嚴厲,非常熱情的邀請維舟和劇組的人參觀庭院,詳細且毫無保留地介紹有關采燕的具體事項。
在施萬渝的故事裡,外公的家庭就是女主的原生家庭,女主角既有他幻想出來的影子,也有他母親的影子。
施萬渝寫的是媽媽和自己童年結合的故事。
維舟深知這一點,所以帶着人直奔目的地。
蔚洲做采燕的家族不算少,但最有名,時間最久,最專業的就是何家。
維舟把賀笙的聯系方式交給何爺爺,叮囑道:“他叫賀笙,是一名電影導演,明天會找您詳談,他想了解我們的本土文化。”
“沒問題!他想知道什麼我都會告訴他。”何爺爺爽快的答應,将導演的名片塞進口袋後,猶豫了一下問:“小獅子沒回來嗎?”
維舟露出慰藉的淺笑:“他會來看您。”
下午沒有太陽,何家的采集者準備出船。
國内适合且合法的采集燕窩的島嶼屈指可數,蔚洲矮頭山算一處寶地。
劇組搭建在矮頭山旅遊景區,連着矮頭山未被開發而充滿肅穆氣息的島嶼,就是屬于采集者的天地。
那裡充斥着神秘與危險,伸手不見五指的峽谷,漆黑而潮濕的燕子洞,随處可見的懸崖峭壁,這一切都是施萬渝故事的靈感來源。
維舟和幾名工作人員換上采集者的衣服,帶好防身裝備,乘着何家的船前往目的地。
由于何家的船靠近城郊,他們僅用兩個小時的時間便抵達峽谷中央。
這時候天空的烏雲散去,露出夕陽的光輝。
維舟身邊的攝影師和美術指導都在感歎,這裡的景色如此之美,自然的風光使人向往又心生恐懼。
尤其是在黑漆漆的燕子洞面前,恐懼感逐漸加深,美術指導忍不住打個哆嗦。
攝影師相對穩定,拿着設備開始收集重要信息,一邊拍攝一邊說:“賀導一定很喜歡在這個地方取景,太美了。”
維舟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采集者身上,他跟在施萬渝的表哥身邊,也就是他要飾演的角色的參考原型。
漁船進入燕子洞,漫長的時間長河裡,水流日日的沖刷和滲透,洞内乳石千姿百态,大洞套着小洞,形成奇異的畫面。
“維舟,你看這裡。”表哥指着船舶經過的一面懸岩,“金絲燕最喜歡在上面安家,春夏間,每年都有上百萬隻雨燕來這裡定居,陣容宏大。”
表哥的聲音跟他的長相一樣堅毅、強勢,沉穩中透着幾分冷血,由于常年從事野外采集工作,接觸的環境危險而殘忍,養成了不苟言笑的性格。
他的樣子也由嚴肅的表情顯得越來越冷酷,皮膚是健康的麥色,身上的肌肉就算不繃緊也能散發出野獸般的力量。
用攝影師的話來形容,簡單粗暴,看着不好惹。
表哥三十出頭,維舟在努力還原表哥十八九歲的樣子,個子高,身型精瘦,手臂肌肉蘊含着潛在的爆發力,皮膚同樣是性感的麥色。
“聽說你要演我?”表哥忽然話鋒一轉。
維舟看着他與自己相似的深棕色眼眸說:“确切的來講,這個人物在你身上借了些特質,并不完全一緻。”
表哥點了下頭:“你這樣不像采燕者。”
維舟接受這個評價:“差很多,何哥,我還有很多地方要向你學習。”
“維舟,幾年不見,你不會忘了我叫什麼吧。”
“當然不會。”
維舟秒懂他的意思,施萬渝有好多個姓何的哥哥,為了區分開,一般不叫姓,而是叫名。
“帆哥,”維舟毫無做作之态的改口,并且說出一部分心裡話,“這部戲對我和小獅子都很重要,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和另外幾位演員會跟在你身邊學習,希望你不要介意。”
何帆出于職業習慣開始觀察周圍的環境,神情中透着警惕,講話很中肯:“做這件事很危險,我大哥的屍體至今沒找到,你确定要親自上陣?”
維舟把嘴一抿,微笑從臉上劃過,眼睛在幽暗的燕子洞裡猶如繁星點綴的夜空:“我要飾演采集者,首先就要成為一名采集者。”
何帆把臉轉向他,低沉的聲音似有若無:“希望你不會半途而廢。”
“我不會。”維舟給出肯定的答案。
這一刻,周圍的人在他眼裡看見了雨後春筍般的勃勃生機,仿佛能夠驅散所有的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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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一趟特殊的旅程,一行人從市區返回矮頭山劇組。
百忙之中,并不耽誤朋友們之間的聚會。
張岩來了。
帶着他的好酒好茶,他的大度不止于此,他為整個劇組添磚加瓦,送了一些食材和當地特産,以及服裝和道具上的幫助。
維舟身上的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就被張岩拉進一間土豪風格的大包廂。
裡面坐着的都是熟人,施萬渝和賀笙都在,還有副導演和劉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