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司窈不語,他身旁的白衣方士卻挑眉道:“驸馬莫非心虛?”
青羅愕然,轉頭看着那方士,謝治塵是父皇欽點的狀元,翰林學士,又是驸馬,區區一個方士也敢如此質問于他?
可父皇竟也沒說什麼。
謝治塵并未看那方士,倒是看了眼青羅,方才躬身向皇帝一拜:“陛下,臣想請天師明示,為何查看公主左足?”
張司窈義正詞嚴道:“臣恐庸醫蒙蔽公主,隐瞞公主擅行妖術,公主足踵若有刀痕,便是已施此術。”
青羅冷笑,“痛在本宮,本宮若不知情,如何施術?天師是暗示本宮指使許神醫施行妖術?”
張司窈否認:“臣并無此意。”
謝治塵道:“陛下,臣以性命擔保,公主足踵絕無刀痕。”
皇帝沉吟未語。
青羅腮上滾下淚來,“父皇不信兒臣麼?”
張司窈面露憂色:“陛下,此事非同小可,公主金枝玉葉,若果真行了妖術,恐緻天譴,臣當盡早設法化解。”
化解?青羅瞳孔一縮,如何化解?
她想起那夜張司窈與父皇說:“陛下以貴女祭天,必能平息上怒,安穩渡過此劫。”
“羅兒,是否施術,一看即知。”
皇帝說完,瞥了眼候在一旁的内侍總管王栖恩。
王栖恩會意,尖細的嗓音殿内萦繞:“來人,為寄月公主除去足衣。”
謝治塵臉色鐵青,未及開口,便聽青羅道:“慢着!”
青羅折腰拜道:“父皇若執意驗看,兒臣不敢不從,隻求父皇給兒臣一份體面,兒臣身上流的是蕭家的血,若當衆裸足,兒臣自覺再無面目見人,此舉亦折損皇室顔面,懇請父皇着宮人與兒臣入後殿查看。”
皇帝颔首道:“王栖恩,帶公主去後殿。”
青羅直起身,路過張司窈身旁,看他一眼,才跟着王栖恩,并另外兩名宮人跨出殿門。
謝治塵忽道:“陛下,公主乃臣妻,臣請同行。”
皇帝道:“準。”
青羅回過頭,與謝治塵四目相視。
謝治塵迎着天光朝她走過來,似是曾做過無數遍,極是熟稔地牽起她的手。
青羅遲疑道:“驸馬?”
謝治塵垂眸看着她,“臣陪公主。”
幾人入了後殿,謝治塵扶着青羅在榻上坐了。
王栖恩正想上前,忽見謝治塵屈身單膝跪地,握住了青羅左腳足踝。
“不勞煩公公。”
青羅一僵,欲縮回腳,謝治塵緊握不放。
“驸馬……”
謝治塵擡眸望着她,嗓音低沉溫和,卻是不容拒絕,“臣為公主除襪。”
王栖恩奉命查看是否有刀痕,有無刀痕看過即知,便沒堅持,與兩名宮人在旁候着。
謝治塵不緊不慢地脫下青羅的繡鞋,放在一旁,又解開襪上系帶,将那羅襪緩緩褪至足尖。
青羅羞得滿面通紅,雙目低垂,不敢去看謝治塵。
心底卻道,他不會無緣無故橫加阻撓,想必有些她尚未參透的緣故。
王栖恩瞧在眼裡,隻道夫妻二人新婚燕爾,如膠似漆,待羅襪除下,攜宮人近前一步,仔細查看,的确無甚刀痕。
“公公可看好了?”謝治塵問。
“看好了,”王栖恩陪笑道,“有勞公主、驸馬。”
謝治塵替青羅穿回鞋襪,扶她起身。
待折返前殿,王栖恩如實呈報皇帝。
那對謝治塵不敬的方士露出些許訝色,又似乎頗為不甘。
張司窈卻是面不改色,當即向青羅拜道:“臣無意冒犯公主,隻是事關社稷,不敢稍有疏忽,還望公主見諒。”
青羅不看他,亦不理會。
皇帝笑着打圓場:“羅兒今日受委屈了。”
青羅紅着眼圈,梗着脖子,緊抿着唇,仍不作聲。
皇帝走到她跟前,接過王栖恩遞的帕子,擦拭她眼角的淚痕,“羅兒不肯原諒父皇麼?”
青羅心下一動,這才摟住了皇帝的手臂,全似剛受了莫大委屈的小娘子,對着父親哭訴,“父皇,張天師欺負兒臣!”
“天師與羅兒無冤無仇,欺負羅兒做什麼?”皇帝拍拍她的頭,“再者天師心系天下,思萬民之憂樂,乃是當世大賢。”
青羅撅着嘴:“兒臣不懂大道理,兒臣就是不高興。”
皇帝笑笑,隻道:“父皇知道,羅兒非那器量狹小之人。”
說着,看了眼謝治塵。
先時還道二人感情轉好,此刻一看,又并非恩愛模樣,大約有些讀書人的耿介孤高,一時義憤,以為與妻子榮辱與共。
出了萬晖殿,謝治塵道:“公主先回府吧,臣尚有公務。”
青羅原想問他幾句,聞言便沒開口,隻道:“大人去忙吧。”
謝治塵伫立良久,望着青羅離去的方向,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宮牆外,才轉身往學士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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