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意難測,楊寺丞一時也摸不準皇帝的心思,“興許是臣多疑,陳某人既能過吏部铨選,自是有些能耐。”
姓陳?青羅腳步頓住,一個模糊的念頭一閃而逝,險些未能捕捉到。
楊寺丞察覺她面色有異,旋即問:“公主可是有眉目了?”
青羅稍稍遲疑,原不想節外生枝,末了仍是沒忍住,“此人何處人士,年歲幾何,家中都有什麼人?”
楊寺丞熟讀卷宗,記性又好,脫口便道:“益州人士,年屆而立,其妻太原王氏長房庶女,二人隻有一子,未及弱冠。”
“可有姐妹?”
“這倒不知。”
青羅沉吟道:“本宮憑的隻是直覺,做不得準,寺丞若有心,可設法去宗正寺,查一查陳麗嫔的譜牒。”
見楊寺丞望着她,笑道,“陳麗嫔與這員外郎同姓,且俱是益州人。”
楊寺丞看出她有所隐瞞,卻也識趣地未再追問。
青羅還是派薛虎跑了一趟,暗中查訪,這陳家人早年自益州遷居長安,行事算得低調,鄰裡都說未曾聽陳家提過外嫁的姐妹。
左右此案已結,杜仲亦無事,青羅便沒再追究。
次日領了薛虎、春杏,去了趟大理寺卿府上。
因着險些冤枉了杜仲,劉寺卿頗覺面上無光,聽仆從通禀公主來訪,還道她上門興師問罪來了,雖百般不願,仍是豁出老臉于正堂待客。
劉府亦在成康坊,兩進的宅院,瞧着有些年頭了。
青羅一路行來,見仆從進進出出,忙着打點行裝,心道楊寺丞所言非虛,這劉寺卿竟真準備辭官,攜家小回鄉。
青羅坐于上首,不緊不慢地低頭飲茶。
劉寺卿不惑之年,性子倒比年輕人還急,繃着臉,青羅進來這會兒工夫,已換過兩個坐姿。
青羅擱下茶盞,笑道:“寺卿家中今日熱鬧得緊。”
劉寺卿心一橫,自圈椅中起身,朝她拱手道:“若非公主,大理寺已斷成錯案,冤殺無辜,臣馭下無方,無顔再領寺卿一職,不日将辭官還鄉。”
青羅起身踱了兩步,欣賞堂上懸挂的字畫,一面道:“寺卿尚未上表請辭,家中便忙碌起來了。”
“臣已拟好辭呈,”劉寺卿頓了頓,又道:“臣原想明日登門賠罪,未料公主先來了,公主稍待,臣已命人預備荊條。”
青羅笑而不語,複又坐下,兀自品着茶,春杏、薛虎聞言俱都好奇地等着。
劉寺卿直起身,目光自主仆三人身上掃過,心裡不由憋了股氣。
他府上仆從手腳快,不多時,便抱了一束荊條來了。
劉寺卿由着仆從往他背上捆綁荊條,原該剝去上衣,當着公主的面不好唐突,因而隻除了外袍。
那仆從卻手腳粗笨,總也弄不好。
青羅暗自笑笑,向薛虎遞了個眼色,薛虎會意,幾步上前,自仆從手中接過荊條,退至青羅身後。
劉寺卿一愣,“公主……”
青羅笑道:“寺卿記錯了,當初本宮承諾若冤枉了大理寺,便登門請罪,并未要寺卿請罪。”
劉寺卿老臉一紅,“臣慚愧。”
“寺卿不必過于自責,此事非寺卿之過,當中種種,不必細說。”
青羅捧着茶盞,又道:“本宮不通政務,隻知有則改之,無則加勉的道理,寺卿若以為有過,便該引之為戒,整肅綱紀,而非辭官,退歸故裡。”
劉寺卿躬身拜道:“臣小人之心,以為公主要借此逼臣辭官。”
“怪不得寺卿,本宮一向惡名在外,”青羅失笑,“本宮當初隻想救下府中護衛,無意針對大理寺。”
劉寺卿愧疚道:“杜娘子可還安好?”
青羅搖頭回說無礙。
杜仲底子好,将養幾日,便恢複得生龍活虎。
鸢娘帶着阿寶幾番叩謝青羅,杜仲嘴上不說,心底早已認青羅為主。
這日午後,天氣晴好,秋風徐徐撩動茜紗門簾,日光将隔扇的冰梅紋影投落在地。
青羅在房中逗弄畫眉,謝治塵休沐,在次間看書。
春杏、秋葉一旁随侍,薛虎向來隻在庭院裡聽從差遣,有了杜仲自是方便許多,就在青羅身邊,哪裡都去得。
謝治塵将她叫去,問了幾句讀書的進展,青羅見她拘束得如同見了夫子的學童,暗自好笑,春杏、秋葉也跟着忍笑。
謝治塵話不多,似隻随意問了幾句,杜仲卻答得吞吞吐吐,答完悻悻地走回來,無精打采地站在青羅身後,一同看那畫眉。
青羅也知她不是讀書的料,接過春杏遞來的帕子擦擦手,回頭看了眼杜仲,問:“阿仲馬術如何?”
杜仲即刻來了精神,“不是小的吹噓,小的當初學了才幾日,姑父就比不上了。”
春杏瞟她一眼,一聲嗤笑,秋葉也掩嘴笑。
杜仲還急,“二位姐姐不信?改日我給你們露兩手!”
青羅笑道:“不如就今日吧,你教本宮騎馬。”
謝治塵聞言擡頭,青羅卻已回梢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