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羅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楊婕妤是誰,前世她甚至沒留意到宮中有此人,更未聽說她懷有身孕。
所以,沒了袁淑妃,楊婕妤果真尋到了新出路?
薛貴妃搖着纨扇,笑了笑:“聖上連獲兩子,很是得意呢。”
青羅跟着笑笑,楊婕妤有孕,皇帝高興便罷,不至于波及朝堂。
“母妃可知楊婕妤投靠了何人?”
“這倒不知,”薛貴妃慢條斯理地抿了口茶,“此事尚未傳開,大抵要等胎相平穩了再說,以免落得空歡喜一場,前次麗妃有孕不還特地送她出宮養胎麼。”
薛貴妃又道:“這回也寶貝得緊,将楊婕妤成日拘在宮裡,不許出來走動,惟恐磕了碰了,倒跟被囚着似的。”
既如此緊張,何不就送出宮去?皇帝到底還是鐘情于陳麗妃,出宮養胎,恐怕隻會為她破例。
倒是秦莞,上回見他,還聽他說待麗妃産子後便請辭,如今楊婕妤又有身孕,不知皇帝可會留他。
不過楊婕妤年紀尚輕,不似麗妃,年歲大一些,生産兇險,未必就要他在。
隔日,秦莞去謝宅替謝治塵換藥,因離得近,順道來看阿寶。
青羅見他愁眉不展,與阿寶說話亦不時走神,随口問:“聖上命秦先生為楊婕妤看診了?”
秦莞愕然,仿佛冷不防被人戳中了心事,臉上閃過一絲慌亂。
青羅奇怪地看他一眼,“聖上還未聲張,是先生診的脈?”
不料秦莞卻是搖頭。
青羅有些糊塗了,“秦先生非為此事煩擾?”
秦莞欲言又止,末了終究是沒說,隻歎了口氣。
青羅站在廊檐下,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大門外,阿寶勾着她的手指,與她一同看着,似乎也察覺到秦莞有心事。
他興許當真不宜留在内廷,醫術雖高明,卻有他固守的底線,遇上違心之事,難以抉擇,便深陷其中,無以自解。
昔日在他師傅的藥廬行醫,明顯自在許多,所以名利地位未必能予人歡愉。
天氣漸漸轉熱,青羅的肚子吹氣似的長起來,面上也豐腴了些。
薛虎派去的人傳回消息,太子一行已啟程回長安,路上雖有麻煩,好在俱是有驚無險。
六月裡,今歲以來近乎最熱的一日,青羅在水閣消暑,薛虎來禀,二皇子弑君謀反未果,已被貶為庶人,處以斬刑,囚于金吾獄,刑期定在五日後。
春杏在一旁打扇,青羅原本倚在榻上看書,聞言直起身,“二皇子做了什麼?”
薛虎回說不知,禁中對此諱莫如深,但似乎确有其事,守衛宮城的禁衛因此撤換了大半。
弑君謀反,為何不公開罪行細節?又是處了斬刑,可見皇帝對其恨極,否則不至連一具全屍也不肯留。
鐘離文亦不知内情,他自入了翰林院,與二皇子便漸漸疏遠了。
張司窈卻試圖以此為把柄,拖他下水,誰知适得其反,惹得皇帝大怒。
先是三皇子暴斃,再有二皇子,青羅有些不安,懷疑與皇帝有關,可若非不得已,皇帝怎會對親子下手?
畢竟前世将她祭天是在叛軍破城的危急關頭,且皇子不同于公主,皇帝對皇子自小教養很是上心,便是一盆花草,費心澆灌養大了,也不忍輕易拔除,何況是人?
薛貴妃同樣不知詳情,隻說因二皇子的事,林德妃已被關進冷宮。
“聖上留她一命想必是她事先不知情,未與二皇子共謀,但凡插過手,以聖上的秉性,絕不會饒她。”
薛貴妃不禁唏噓,她與林德妃雖合不來,可這些年擡頭不見低頭見,林德妃也非大奸大惡之徒,見她落得如此下場,也不好受。
日光透過檻窗,殿内花影斑駁,太液池上的風穿堂過戶,撩得簾幔輕晃。
薛貴妃倚着憑幾,凝神聽着郎下畫眉宛轉的鳴叫,半晌歎道:“袁淑妃走了,前兩日楊婕妤也發急病暴斃,她是命薄,原以為懷了身孕該有些造化的。”
青羅一怔,又是暴斃?秦莞那日欲言又止,不知與楊婕妤的死可有關聯。
薛貴妃想起來道:“二皇子是今日行刑吧。”
青羅點頭,刑期定在酉時前,因顧及皇家體面,未選在嘈雜的東西市、京兆府門前,而是就近在朱雀街北、皇城内行刑。
薛貴妃放下纨扇,“那孩子雖說自小便不招人喜歡,今次又犯下這等禍事,林德妃卻是拿他當個寶的,他若沒了,不定要如何鬧呢。”
以林德妃的性子,隻怕比袁淑妃還更受不得。
自怡宸殿出來,青羅沿太液池畔緩步徐行,因柳樹下能躲些陰涼,春杏未上前撐傘,錯後幾步跟着。
迎面來了個宮女,二人都未留意,隻覺身量比尋常女子高一些。
那宮女低着頭,腳下疾走,片刻之間便到了跟前。青羅尚未看清,便被她自身後扯住臂膊,随即察覺有尖銳的物什抵住了後腰。
女子貼在青羅耳畔,低聲道:“别聲張,帶我出宮。”
青羅聽她聲音,辨出是林德妃。
春杏驚愕地張着嘴,跑上前,正想喊人,見青羅朝她搖頭,慌忙噤聲,眼睜睜看着林德妃将人帶走。
林德妃武将之女,有些身手,這些年雖在宮中養尊處優,青羅亦不敢妄動,一路裝作無事,與她同到西宮門外。
薛虎立即瞧出不對,瞥見青羅眼色,未冒然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