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你是說，”

“是的，打電話，讓他帶你走。”

澤諾主動移開原本搭在順平肩膀的手，半靠在玄關處，擡眼看着一臉不可置信的順平。

“但是——”

“離開這裡。”

澤諾稱得上是強硬地打斷了順平的辯解。

頭一回在他面前卸下那副溫和有禮的樣子，眼神很平靜，卻無端讓人心生涼意。

順平本來就不是什麼強硬的性格，剛剛下意識的争辯已經是他努力的結果。

今天發生的一切于他而言都未免有些過于難以置信，那些時隐時現的異象就像他見過的電影裡才有的情節一樣。

他當然想要知道事情的原委。本以為接下來也許就有了可以接觸世界另一面的領域的機會，但澤諾的态度顯然并不打算帶着他一起。

順平難免有些失望，但他也清楚這些背後所隐藏的危險。

說到底，今天要不是因為澤諾，恐怕他就得交代在那個逼仄的小巷中。

他的确不該拒絕這個提議。

盡管心底仍在抗拒，但順平還是依言撥通了電話。

等待電話接通的忙音如此漫長。

直到電話因無人接聽自動挂斷順平才意識到是這并非是由于心理活動所導緻的感官變慢。

得到“井上未接通”這一答案的澤諾面色有些難看，卻沒有多少驚訝。

“最壞的結果之一。”

他沒頭沒尾的一句砸在順平身上，硌得人生疼。

“.......這是，什麼意思？”

澤諾沒回答，費力擡手換了個能讓自己靠得更舒服的姿勢。

“是啊，這是什麼意思？我身體抱恙，能否請您來為我們做個解釋？”澤諾聲音不大，但這話又顯然不是對着順平和伊芙說的。

他在問誰？

順平這樣想着。

所幸這個問題很快就有了回答。

“啊啊啊，澤諾先生，原來您住在這裡啊。”

助理攏着外套從三人的視線盲區走出，笑得燦爛又羞澀。

明明是很标準的笑，不知為何卻讓順平感到一絲違和，他忍不住仔細觀察，也沒能找到什麼不協調的地方。

倘若他把這疑問問出口，就能得到澤諾的回應。

正是因為這笑容太過标準，才會給人違和感。

這并非是人自然流露的表情，而是有人刻意控制着着臉部肌肉恰到好處地切分出代表不同含義的弧度。

這并非是笑，僅僅是不帶情感的扭曲面部肌肉的動作而已。

不過順平沒有問出口，澤諾也不會解釋，所以隻剩下助理一個人自顧自地咧着笑臉，目光灼熱地盯着倚在玄關的澤諾。

“您受傷了？”

助理注意到主管染上血痕的衣襟和略顯别扭的站姿，匆匆上前試圖幫忙查看傷勢的嚴重程度。

一把長劍瞬息橫在他面前，隔開了他和主管的距離。

伊芙斂目，赤色的眼眸染上暗色。

深紅色的劍身閃過一點寒芒，無聲威懾。

助理也很清楚伊芙此舉的含義，他讪笑着舉起手後退幾步，悻悻辯解，“我沒想做什麼，”

突然，助理像是想到了什麼，又肉眼可見地興奮起來，

“你是澤諾先生的那位‘家裡人’是吧？哇，賺大了今天，我本來以為是之前看到的那個男孩子。說真的當時還有點失望來着。”

自從看到助理走出來就大腦宕機的順平此時才勉強接受了這奇幻的發展。

......我的人生似乎也沒有我想象的那麼平凡。

順平忍不住扶額，

到這種程度已經快堪比電影了吧！！！

另一邊的澤諾也陷入了有些尴尬的氣氛。

之前說過了，“家裡人”一直是主管的小小私心。

他從未想過要告訴伊芙，如今被人捅破，即便是淡定如他，也難免覺得有些難頂。

伊芙看過來的視線似乎有些灼人，澤諾告訴自己這是錯覺，失去一切的伊芙不會理解“家裡人”一詞所暗含的小心思，更不會有什麼額外的反應。

......但果然還是難頂！！

不自覺避開伊芙視線的澤諾咳嗽一聲，不斷告誡自己要保持對助理的警惕，但這一套下來他總歸是有些難以專心應對。

而伊芙事實上也并非如主管所想一般毫無波瀾。

她的确無法理解這些詞語背後代表的深層含義，但這從内心湧現的微妙也同樣不是錯覺，

伊芙依舊執劍立于澤諾身側，也悄悄将這屬于人類的難言情愫記下。

以一己之力撬動在場所有人的助理笑着雙手合十，手掌相扣發出的聲響像是故意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好啦好啦，先生請不要生氣，我并沒有想做什麼。”

他這樣為自己辯解，眼睛自始至終都未曾離開過澤諾半分。

這樣飽含着個人情緒的視線總會有些戳人，澤諾對此倒是接受良好，面色如常等待着助理接下來的話。

“您真的是一位發出值得人尊敬的前輩，先生。”

助理如此感慨。

澤諾忍不住皺眉，這種前後割裂的叙述方式并不能回答他真正想知道的答案。

他剛想開口，胸腔卻牽動傷口一抽一抽地疼。雖然維持住了神色平靜，但身體下意識的輕顫還是被伊芙敏銳地捕捉到了。

難言的煩躁，于是伊芙直接伸手挽了個劍花調轉持劍的方向扯着主管的衣角一把将人攬入自己懷中。

空氣有一瞬間的沉寂。澤諾後知後覺地感到有些羞恥，橫在他腰間的手過于有存在感，連帶着思維都有些混亂。

順平和助理也是同樣的怔愣，隻有伊芙神色不變，完全不理解這種行為有什麼不對。

察覺到主管輕微的掙紮動作，伊芙将人攬得更緊。

"請不要任性主管，"伊芙垂眸，認真對上澤諾的眼睛。

“您受傷了。”

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到澤諾甚至能嗅到伊芙發間的檸檬香，是他親自挑選的洗發水，明明他自己身上用的也是同一瓶，可他就是覺得伊芙身上的氣味該死的好聞。

我是變态嗎？！

澤諾狠狠閉眼，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努力整理已然被打亂的思緒。

助理也很快從這幅畫面的沖擊中清醒過來。隻是表情還有些微妙。

“原來，先生喜歡這樣？”

他的聲音還有些飄忽，但也很快恢複了原本的狀态。

嗯，看來已經完全接受了.......個鬼啊，請别這麼随意什麼都理解！

看懂助理的心理路程的澤諾在心中譴責。

顯然助理沒能順利受到澤諾的信号，他笑着停在伊芙劃分的距離之外，自顧自地按着自己的計劃逐步向澤諾坦白自己真正的來意。

“既然先生已經猜到了，那麼也就省去多餘的介紹步驟好了。”

助理把手背在身後，笑眯眯的解釋。

“先生的決策是正确的，那些人的确是為你而來。”

“然後，”

助理微微歪頭，笑容不變，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