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伊芙總是寡言的。她從前也算不上什麼健談的人,現在就更不會主動用語言去表達什麼。
在她掌握所有的信息傳遞方式裡,語言溝通似乎是其中效率最低的一種。所以她更喜歡先去做什麼而不是說什麼。
她想要保護誰,所以拿起了劍;她想要留下誰,所以送出了“花”;她想要擁抱誰,所以……
所以她就擁抱了。
她知道什麼是妻子。
在已然被異化的思維裡,她知道這個稱呼所代指的角色。它意味着世上不會存在着比兩人更親密的關系。
“你可比那個白癡聰明多了。”
主管未曾注意到的時候,坐在椅子上的泷川零女士端着茶杯勾起唇角。
“說得沒錯,”
“妻子、愛人、伴侶……怎麼叫都可以,怎麼稱呼都随你心意。”
零垂眸看手裡的紅茶,飄着水霧的茶水裡倒映出她的眉與眼。
黑漆漆的小觸手悄悄蹭過來,貼着她的臉側就這樣她手裡的杯子喝了一小口,随即被苦得整條小觸手都縮了縮,蔫蔫地搭在她的肩頭一動不動。
回過神來的零噗嗤笑出聲,輕輕點了點小家夥,再次擡眼看着伊芙的眼神卻多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看在澪很喜歡你的份上,我不介意再和你多說一點,”
“奉勸你離那個家夥遠點,别被瘋子纏上了。”
她用手指點了點腦袋,語調不緊不慢,“他裝得倒是像樣,内裡爛得比下水道的淤泥還要——”
她沒能再說下去。
她的喉管抵着銳利的劍鋒。
泷川澪應激一般地發出不似人類的嘶鳴,團團黑泥攀上零小姐的身體把她牢牢護在懷中,轉而對上突然拔刀的伊芙。
沒有猶疑,沒有思考。咒靈沒有疑惑伊芙突如其來的“翻臉”行為,毫不猶豫對着伊芙亮出“獠牙”,全然看不出之前親昵的影子。
——咒靈就該是這樣的存在。
伊芙不閃不避,抵在零咽喉的細劍分毫不移,沒有分給這些觸手半分注意。
“……哦,生氣了?”
被人威脅着命脈的零看起來也毫不在意,甚至有閑心故意去逗逗眼前一臉冷漠的白發少女。
“就這麼在乎他?甚至都不能容忍别人說他半句壞話?”
零無視比在自己頸間的劍,微微向後仰倒,表情說不出的興緻勃勃。
“他還真是走運……”
伊芙對此沒發表評論,片刻後收回劍,連同外洩的力量也一并被好好收斂起來。
泷川澪還有點沒反應過來,原本張牙舞爪的黑影也跟着僵在原地,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不要碰他,”
伊芙擡腳,踩住了地上流動的影子,冷眼看着泷川澪瘋狂扭動着想要掙脫的樣子終于緩緩開口,
“——你依舊在,。”
并非是什麼警告,伊芙的語氣無比平靜淡然。
于她而言,這僅僅隻是是在說一件自然會發生的事情。沒有什麼阻礙,也無需考慮可能性。
——做不到,就會永遠“沉睡”(死亡)。
僅此而已。
伊芙很快在門外傳來的主管的呼喚裡轉身離開,沒有再看兩“人”的表情。
畢竟她不關心這些,更不在乎她們的反應。所以之後的事她當然也無從知曉。
零坐在椅子上,盯着伊芙離去的背影默不作聲,連泷川澪撒嬌似的輕蹭都沒能讓她完全回神。
粘稠得像觸手一樣的影子不高興地晃了晃身體,微微加重了力道試圖重新占據她的注意力,卻反而被她熟練的撸毛技巧馴服,軟軟地倚在她的肩上。
看起來是我判斷失誤了。
零回神,唇角帶起的弧度裡是泷川澪暫時無法理解的東西。
“真讓人意外啊澪,”
“你的這位——‘姐姐’,恐怕比那個家夥更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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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再次回到現在。
開口的人面色如常,但顯然聽衆們還沒能完全反應過來。
“……是說,把咒靈當作自己的妻子嗎?”
熊貓輕輕咬了咬自己毛茸茸的食指,黑色的耳朵抖了抖确認自己的确沒聽錯,“……哇——!”
它吐出一聲長長的類似感歎的氣音,幾乎沒怎麼猶豫就安然接受了澤諾這個聽上去并不怎麼具有說服力的介紹。
“雖說确實是有點疑惑,但仔細想想也不是不能接受吧?”
熊貓說着,指了指身邊和裡香一起的乙骨憂太,“畢竟還有憂太這個例子在前面呢。”
“鲑魚子。”
“......哼”
被叫到名字的乙骨憂太下意識地擡頭,意識到熊貓的話是什麼意思之後露出了有些無措的神色,而一邊的祈本裡香則把自己挂在乙骨憂太的肩上,一遍又一遍重複念叨着少年的姓名。
“憂太,和憂太一起約好了,我們約定過了。裡香和憂太......”
咒靈把自己的身形變得小了一些,環住乙骨憂太的雙手卻變得更緊,面容可怖的咒靈裂開個絕對稱不上“甜美”的笑容,
“....約好了,永遠在一起——!!”
習慣了這種風格的幾人很是淡定,熊貓熟練的把自己的耳朵捂住直到祈本裡香吼完才放開。
“所以,這波是,純愛對上——”
熊貓停頓了片刻,思索片刻,彎腰小聲地和同伴讨論起來,“.......這邊應該也是純愛吧,助教老師看起來不像是那種人欸。”
狗卷棘默默點頭,給出一個肯定的眼神。
【.......完全不避開我嗎?】
澤諾保持着平和的表情,有些意外,而被主管牽着的伊芙眼眸低垂,像是在思索着什麼。
不過這些都不影響熊貓幾人突然出現的熊熊燃燒的搞事熱情。
“嗯嗯,這樣就是‘純愛’和‘純愛’之間的戰鬥了!”話音未落,熊貓又想到了什麼,“.....等等,這麼算的話,”
熊貓的臉色突然變得相當嚴肅,連帶着原本不願摻和進來的禅院真希都提起了點精神,皺眉施舍了點視線給自己這位同伴。
神情鄭重的熊貓吸了口氣,氣沉丹田。
“——憂太不就輸了嗎?!”
“......”
“............你可以閉嘴。”
“......欸?”乙骨憂太聞言微微睜大了眼睛,腦子裡顯然還沒有理解,“這,這是說,我輸了?”
“是的憂太,”不顧禅院真希的警告,熊貓做出一副沉痛的表情,拍拍他的肩膀,“你和裡香,終究還是差了一步啊。”
“???”
“不過也不用傷心,主教老師畢竟是老師,在這種事情上比你快是正常的。”
“嗯、嗯?”
“不要灰心,就算你和裡香的羁絆輸了,也隻是暫時的,總會——”
熊貓的話還沒說完就松開手迅速後撤一步拉開了距離,真希和狗卷也擺出了戒備的姿勢,隻是臉上的神情看上去卻不怎麼冰冷,
“所以說别老是揪着這個不放啊!”
禅院真希不爽地咂舌,手上的薙刀側轉警戒。
“沒想到居然會惹她生氣啊。”
熊貓心虛地摸摸鼻子,看向乙骨憂太的方向。
“裡香!不要!冷靜一下裡香!!”
原本乖乖趴在他身邊的咒靈此刻已然起身,身形變大了一圈,臂膀擋在乙骨憂太身前,對着所有人露出自己森白的獠牙。
“不公平不公平,裡香最喜歡憂太!!裡香和憂太的愛,最多——!!!”
深知要先安撫為主,熊貓開口附和,“沒錯沒錯,喜歡喜歡最好最好冷靜冷靜。”
禅院真希翻了個白眼,推推眼鏡,俯下身重心下移擺好架勢。乙骨憂太倒是一直沒放棄試圖用語言安撫下有些激動的咒靈。
一頓組合技下來居然還真的控制住了裡香,禅院真希挑挑眉,樂得不用出手,直起身站定,身旁的狗卷更是擡手鼓起了掌。
原本将發生的慘案似乎就要和平解決,達成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
誰都沒想到伊芙會在這個時候開口。
在主管有些驚訝的視線裡,伊芙向前半步,音量不大不小。
“我,送給主管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