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諾夫哥羅德,酒吧。
斑駁的把手上凝着經年的黑漬,在推開它時,鉸鍊發出一陣呻吟。由于剛剛下過雪,寒風從門縫鑽入,卷動天花闆上垂落的紅色布幔。這些遮罩日光燈管的裝飾,隐隐露出鐮錘的一角。
三十米挑高的廠房裡,傳送帶改造成的鋅合金吧台泛着冷光。裸露的紅磚牆上有明顯的龜裂,旁邊貼着新漆的廣告。在調酒師身後,伏特加酒瓶在玻璃櫃裡整齊的排列着。
一些老物件在酒吧裡得以存續,高天花闆,石膏線,老式吊燈,深色的皮革卡座,以及那些由一個時代走向另一個時代的人們。
與清吧的感覺不同,駐紮在民間的飲酒地永遠是喧嚷的。将朝聞道安頓好後,弗拉基米爾和琴酒來到了這間隐秘性良好的老地方。
琴酒默默的看着弗拉基米爾率先灌下一杯紮啤。
“你有沒有聽我說話,琴酒,事情十分裡有九分不對!”
在喝了些酒後,弗拉基米爾打開話匣子,他壓低聲音:“我記起來了,那是我剛當上副官的時候,那會瓦西裡的更年期仿佛延長了十年……就是那個時候,他把朝聞道和另一個英國男人領進基地裡,說是有要事商量。”
琴酒十分懷疑發小的記憶力,綠眼睛凝視着對方,透着狐疑與不信任。好像在無聲的詢問:你真的記起來了?
“真的!那次我有印象!”
弗拉基米爾就差對天發誓:“畢竟瓦西裡平時恨不得鼻孔朝天,能讓他點頭哈腰的人太少了,除了boss外我也就見過那一次。”他指的是瓦西裡帶着朝聞道來到基地。
這确實是一個值得記憶的點,琴酒颔首,勉強相信了弗拉基米爾的說辭。
“他們說了什麼?”琴酒問。
“?我哪知道,——這都不是重點!”弗拉基米爾神神叨叨的湊近了一些:“重點是我記起了朝聞道的樣子,現在的他和十年前長的一模一樣!你不覺得奇怪嗎?”
就這?琴酒氣定神閑的道:“亞洲人本來就不顯年齡。”
“但這也太不顯了!”弗拉基米爾恨不得雙手摁住琴酒的肩膀前後搖晃:“我說實話,前幾年經曆的事情已經把我堅定的唯物主義碾碎了,所以在确認朝聞道就是十年前和瓦西裡談生意的人後,我總是在想……”
他将心中所想一股腦全部抖落出來,灌了一口酒:“……你覺得,他不是人的概率大嗎?”
好問題,琴酒心想,他也不知道。
但仔細回想與朝聞道的相處,殺手仍然相信自己的判斷:“很小。”
他給出了有力證據:“朝聞道是馬德拉的父親。”
這話一出,弗拉基米爾更是倒吸一口涼氣。
桌子被他拍的快散架:“那豈不是證實了!我說實話,馬德拉也不太像普通人…”他找了半天形容詞,最後糾結道:“你懂那種似人非人的感覺嗎?”
這個年代還沒有類人或者拟人的說法,弗拉基米爾絞盡腦汁才讓措辭稍微優雅了些。
琴酒:“…………”
他當然能理解了,倒不如說沒人比他更了解。當然,這種認同的話就不必說了,否則弗拉基米爾肯定會洋洋得意。
于是琴酒面無表情道:“我會把這句話複述給馬德拉。”
弗拉基米爾:“…………”
弗拉基米爾:“……?????你小子搞偷襲!!不對,跑題了!總之你注意着點,别像上次那樣去趟森林就搭上半條命。”
昏暗的燈光落在弗拉基米爾愁容滿面的臉上,他是真的苦惱:“我總覺得不安,或許這次的任務沒有想象中的順利。”
弗拉基米爾或許是對的。
回想起朝聞道口中“對boss有價值”的說法,狹長的眼睛眯起來。
“做好你的事情。”他說,“boss并非毫不知情。”
如果弗拉基米爾說的是真的,那朝聞道這種十年依舊不老的狀态正是boss所追求的答案……但朝聞道有沒有展露這方面的能力,以及boss究竟是忌憚清算人的實力,還是垂涎朝聞道這種近乎完美的不老,亦或是兩者都有,這就很值得思考了。
不過這件事情他不打算讓弗拉基米爾知道,先不論永生,減緩衰老已經是諸多高層心心念念的東西。在獲得确切答案之前,這趟渾水淌的人越少越好。
想到這裡,琴酒也不由得歎了口氣,現在的他偶爾也會懷念曾經一無所知的自己。
不過說還是要說的:“沃瓦,保持住。”
弗拉基米爾:“什麼?”
“保持住這份無知。”
弗拉基米爾:“?”
他怎麼感覺琴酒在罵人。
“跟馬德拉待久了你的語言系統也變态了嗎?米莎。”弗拉基米爾一直翻白眼,路過的人都以為他癫痫犯了:“我真得找時間跟你幹一架了。”
這句話也是似曾相識,想起自己前兩天剛剛質疑了馬德拉的衣品,琴酒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震怒的弗拉基米爾。不緊不慢地喝了口酒。
“我無所謂,”殺手勾了勾嘴角,說,“但你得排隊。”
。
由于朝聞道是作為一個技術人員來到下諾夫哥羅德,弗拉基米爾理所當然的把他安頓到了琴酒住所的隔壁。
隐蔽性好,安全性高,為了抵消心中的不安,他甚至想在朝聞道身上再套上兩身防彈衣。
琴酒:“有必要這麼緊張嗎。”
他們喝完酒後叫了人來接,弗拉基米爾搓了搓凍僵的手,呼出一口白氣:“我是真覺得不對勁。”
琴酒:“你就差把他武裝到牙齒了。”
“然而不安的感覺依舊沒有褪去。”弗拉基米爾言之鑿鑿:“一定是我做的還不夠。”
琴酒不再說話,畢竟沃瓦的直覺準到離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