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天海市,一天更比一天熱。
身處市區最有名的夜場中心,晚上十點,吉慶街仍是一片熱鬧景象。
ZeroClub後門,女孩低下頭,從随身背的挎包裡翻出一張紙條看了看,而後拿出手機撥通了上面的号碼。
她的頭發五顔六色,清秀臉頰上化着豔麗誇張的濃妝,上半身穿着一件性感的粉色短衫,下半身搭配一條黑色的超短裙,裸露在外的雙腿又細又白,看上去分外惹眼。
三米的距離,并不算太遠。
洛繁星站在巷口,目光直直看向前方,不敢相信女孩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十六歲,才是讀高一的年紀,怎麼會穿這麼暴露的衣服來夜店?
她忍不住蹙眉,沒有猶豫直接叫出了對方的名字。
“童俏!”
四周吵鬧,這聲呼喚并不明顯,但女孩仍是聽見了。
許是沒有想到會在這裡被人認出來,她的臉上瞬間湧出一縷慌張,幾秒鐘過去,才飛快轉過頭往後瞥了一眼。
竟然是一個陌生女人。
女孩緩了口氣,假裝沒有聽到,轉身就想逃跑。
洛繁星見狀,連忙追了上去,很快就在巷尾的角落裡将人攔了下來。
“你跑什麼?”
“你認錯人了,我不是童俏。”
“我看過你的照片,你是童俏,在二高上學,是美術班的學生。”
驚訝于洛繁星說對了自己全部的身份信息,童俏莫名心虛,說話的聲音也小了很多。
“你是誰啊?我們認識嗎?”
“一個月前,我在春熙畫展上買了一幅畫,費用當天就轉給了畫稿的主人,可是直到今天我還是沒有收到畫,童俏同學,你打算什麼時候把畫給我?”
春熙畫展是中央美院每年例行舉辦的藝術畫作展覽,畫展上除了會展示美院學生的畫作,還會接受全國各地學子的投稿,上到博士生下到小學生,隻要作品足夠有特色,就有機會被選上。
稿主願意的話,展覽的作品還可以進行售賣。
洛繁星每年都會從畫展中購買一幅中意的畫作,好巧不巧,今年買到的,正好是童俏的畫。
買畫的那筆錢,她早就給了。
至于畫,是一丁點蹤迹也沒看到。
畫展結束至今,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個月。
童俏杵在原地,兩隻手緊緊絞在一起,面上滿是尴尬。
夏夜的風拂過,卷起一陣悶熱氣流。
洛繁星的臉色,微微沉了沉。
“畫在哪裡?”
童俏聞聲,頓時低下了頭。
一十秒鐘過去,才支支吾吾小聲應了一句。
“那副畫、那副畫我賣給别人了。”
‘一畫兩賣’這種事洛繁星不是沒有聽說過,但她從沒想過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更讓她不滿的,是這一個月來,童俏一次都沒有主動聯系過自己。
很顯然,對方不僅不打算把畫給她,甚至還想偷偷吞掉她買畫的那筆錢。
遇上這樣的事,繞是洛繁星這樣的好脾氣,此時也覺得心頭惱火。
生氣歸生氣,童俏畢竟隻是個高中生,這事一旦傳出去,按照二高的嚴厲校風,多半要在全校通報批評。
洛繁星想了想,沒忍心把事情鬧大。
“既然畫被你賣出去了,我們也沒有必要繼續糾纏,你把錢退給我,這件事就算了。”
八百塊,并不算少,更何況,這本來就是洛繁星的錢。
童俏咬咬唇,知道自己應當把錢還回去,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她的臉上塗着一層厚厚的粉,眼線畫得特别重不說,上面還貼着一層又粗又黑的假睫毛,一眼看過去,就像小朋友偷用了大人的化妝品,顯得格外滑稽——
還是個沒有成年的孩子而已。
沒由來的,洛繁星就想起了年少時認識的那個女孩。
那個既高傲又冷漠,曾經藐視她、看輕她、也曾朝她笑、帶給她無數勇氣的女孩。
十年了。
她還是忘不了許一諾。
每當為錢發愁的時候,許一諾也會和此刻的童俏一樣,露出這樣窘迫又為難的表情。
劣質香粉的味道在風中飄散。
洛繁星無端心軟,再度讓了步。
“一周一百,兩個月退完。”
一百塊錢,隻要少吃幾袋零食,少喝幾杯奶茶,也就省下來了。
童俏睜了睜眼,瞳孔中泛出一抹訝異。
眼前的漂亮女人明明上一秒還差點發火,下一秒卻突然變得溫和。
一時之間,她以為自己聽錯,愣了愣才急忙點頭。
“謝謝。”
協商好退錢的事,兩人又交換了電話号碼。
無形之中,緊張的氣氛也緩和不少。
洛繁星本想離開,可看見童俏身上那件露肚臍的粉衫和開到大腿根的短裙,始終是放不下心。
看到對方走到夜店門口就停了下來,她習慣性的多問了一句。
“這麼晚了,你還不回家?”
“我朋友約了我在這裡見面,他就快到了。”
什麼朋友會在深夜十點把一個十六歲的女孩約來夜店?
洛繁星語氣驟冷。
“未成年不能進夜店。”
童俏仍是不想走。
“我成年了。”
“畫展主辦方給我看了你的信息,你隻有十六歲。”
随口編造的拙劣謊言,輕易被拆穿。
童俏仰起頭,目光看向身前的女人,隻是一秒,就将喉嚨裡想要辯駁的話咽了下去。
燈牌的光明明滅滅,女人半張臉陷在陰影裡,明明看不見表情,她卻總有些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