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靈兒好奇地戳着她立在牆邊的折疊翅膀，歡快道：“原來如此，你用這東西飛的，怪不得用琥珀朱绫纏住你的時候，感覺你完全不像有驅物境界的道行，當時就覺得奇怪呢。”

紮心了姐，葉青岚隻能苦笑：“畢竟不是人人都有靈兒師姐那般卓越天賦，師姐行行好，給我們普通人些活路吧。”

“哼，說得好像我欺負你似的。”田靈兒嘴上嬌嗔，實際上卻是被恭維受用的很，然後在葉青岚默默但怨念的注視下想起什麼，吐了吐舌頭：“哎呀……剛才那不是誤會嗎，以後再也不會了，有師姐罩你，在風回峰有人欺負你盡管找我，師姐去教訓他！”

說着驕傲地揚了一下盤在腰間那條綢緞法寶，這意味着——又一個小小年紀起碼玉清四層的，但同樣的刺激已經在林驚羽那受過一次，葉青岚這次就沒上次那麼羨慕嫉妒恨嘴臉畢露的失态，反而還能心态穩定始終挑些田靈兒愛聽的說，讓對方越發喜歡這個她小師弟的同鄉小夥伴，到後面都哀歎起來，埋怨要是當年她爹把他倆一起帶回大竹峰那該多好，她們就能更早認識了。

你爹還确實有過那種打算，隻是被掌門駁回了，葉青岚在心中悄悄地說。

得到久違的女性朋友亦讓她感到高興，葉青岚自己都發現，她面對田靈兒時總有種心中暖暖的寵溺感，情不自禁想哄着這個活潑明媚招人喜歡的女孩，同時也忍不住想逗一下：“可是師姐剛還說田師叔不準你随便離開大竹峰，要如何為我出頭？”

“啊這。”田靈兒呆了一下，然後梗起脖子握拳：“那就攢着！你都記下，兩年以後七脈會武，我挨個揍！”

“好呀謝謝師姐。”

葉青岚都要笑裂了，媽的，她好可愛啊！完全不像那誰誰，一晚上氣得她破防好幾次……

她忽然産生了一個惡劣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想法：要是向田靈兒告林驚羽的狀，這倆人誰能打過誰？

反正她是希望田靈兒更強，最好能挫一挫那小子的傲氣。

葉青岚胡亂想着，飄忽的視線落到院子的門口，才發現那裡不知何時開始站着個人，臉色頓時一白。而田靈兒背對着還沒注意，依然嬉皮笑臉拉她的胳膊：“對了，青岚，你有沒有看過——”

她拽了個空，葉青岚突然一躍而起，抓起還沒幹透的外衣胡亂一套，然後雙手作揖恭恭敬敬九十度鞠躬：“晚輩葉青岚，見過蘇師叔！未經知會擅自叨擾，望師叔見諒！”

“啊。”田靈兒這才也轉身看見走進院來的女子，她卻完全不像葉青岚那樣吓夠嗆，反而笑嘻嘻一蹦一跳湊了過去：“娘！别責怪她嘛，我好不容易見到個年紀差不多的同門，青岚還是小凡的發小呢！”

曾書書說過，大竹峰上的女性隻有這母女二人，也是葉青岚能一眼認識蘇茹的原因，也後知後覺感謝起田靈兒方才逼着她又洗頭又脫外袍，這會兒隻着中衣披散頭發的她總算不至于被認成瘦弱男孩，不然人家進來隻見一個“陌生少年”在女兒閨房，她可能已經被蘇師叔一巴掌砌進牆裡了。

“就數你愛湊熱鬧。”蘇茹半無奈半好笑瞪了一下女兒，接着打量了葉青岚幾眼，柔和一笑：“葉師侄免禮，不必那麼緊張。既然是小凡的朋友，大竹峰自是歡迎的，何況靈兒又這麼喜歡你。”

葉青岚驚訝地微微睜圓雙眼，這跟她聽來的彪悍母老虎之名完全不符啊，随即思考一下又有了答案——一定是田靈兒對她的熱情給拉高了蘇茹的印象分，由此可見找對門路真的很重要。

蘇茹歎了口氣，再次轉向田靈兒，語氣略帶責備：“隻是你們兩個女兒家倒在這聊得開心，把小凡一個人撇在外面傻傻等着，我看他徘徊許久還東張西望，一想就你這丫頭在屋裡藏了什麼才來看看，果然……”

田靈兒悻悻蔫了，才發現了是她自作聰明叫人望風結果反而讓家長注意到異常，而且後來也确實光顧着和葉青岚唠的火熱忘記了張小凡，看見遠遠跟在蘇茹背後而來，又在她院外止步不敢往前的小師弟，田靈兒不由一陣内疚，趕緊向他招了招手。

葉青岚眼看張小凡原本被晾着幹等略帶怨氣的眼神因這一下揮手重新煥發光彩，心裡哦了一聲，忽然提高聲音，再次作揖說道：“禀蘇師叔，此事并非靈兒師姐有意，而是我來時不小心摔了一跤弄得狼狽，師姐才好心借我院子梳洗整理，中途師姐确是提過想出去告訴小凡不必再等，隻是我……呃，不知擦水的布巾放在何處才又喊住她，這一打岔便忘了，要說也是怪我，不是師姐故意為之。”

她故意大聲讓遠處張小凡也能聽清這番話，果然，小孩臉上那點不滿這下徹底煙消雲散，田靈兒聽得懵了一瞬，緊跟着也反應過來，向葉青岚偷偷投來一個感激的眼神，對着母親小雞啄米點頭。

蘇茹似笑非笑，多看了她一眼：“是這樣啊。”

三百多歲的人了，看不穿這點小伎倆才見鬼呢，也當然不可能拆穿小孩子的心思，倒不如說，看到這個葉師侄撒謊也要維護靈兒和小凡的關系，她反而對這孩子多了一分好感。

“好了，你們去玩吧。時間正好，葉師侄稍後同我們一道用了晚膳，再回風回峰也不遲。”

……哎不是，她好像還沒跟蘇師叔說自己是風回峰的呢？葉青岚驚詫一擡頭，田靈兒卻已喜形于色，挎住她的胳膊就向外走，另一手也順路勾住張小凡的臂彎，拉着兩人往外沖。

就算糊弄過去了蘇茹（看似），田靈兒到底是覺得對張小凡有所愧疚，接下來的時間她倆就主動在廚房給他打下手，一個備菜一個燒火跟伺候五星主廚似的，搞得張小凡受寵若驚——雖然這倆添亂完全大于幫忙，半天才想起來自己要說什麼，一邊掂勺一邊低頭問蹲那捅竈的葉青岚：

“青岚，剛碰到你那會兒，好像聽到你提了驚羽，你也見過他了？他還好嗎？”

“嗯，好呢，活蹦亂跳的。”葉青岚随口應付，主要注意力還在噼啪作響的柴火上，畢竟在風回峰沒幹過這活兒，手生得很需要集中精神，結果還是一不注意就：“——卧槽！燙死老娘了！”

與此同時，田靈兒那也傳來一聲尖叫：“啊！切到手了！——哦，還好隻切掉了指甲。”

張小凡：“……”

老實人終于忍無可忍爆發，幾秒後，硬被攆到遠離鍋竈一側的葉青岚和田靈兒面面相觑，看總算騰出空間的張小凡挽起袖子單獨作戰大顯身手，幾項步驟穿插進行得有條不紊，還不忘丢給她倆一人一個不知哪來的野果，可能意思是把嘴堵上，省得老在那“哇”“哇塞”驚歎打擾他做飯——尤其是沒見過世面的葉青岚。

可惜葉青岚好像沒懂，咔咔兩口就炫完了果子，嚼都沒嚼利索繼續發出噪音：“厲害啊哥們兒，以前怎麼不知道你這麼賢惠呢？”

田靈兒咯咯笑着補上一句：“若是女子，當可嫁了～”

……這話怎麼有點耳熟啊，葉青岚暗暗嘟囔，但沒忘了主要想問的話，對着不搭理她、但在田靈兒開口後耳根一紅的張小凡後背又道：“對了小凡，你從哪知道我是個女的這件事啊？”

隻要不是無意義的貧嘴，張小凡還是會好脾氣耐着性子回答：“當初剛入門，我們大師兄有次下山遇到你們風回峰的師兄，他講了險些把你安置到男弟子卧房幸好及時發現的事，大師兄回來也當趣聞講給我，便知道了。”

喔唷，是曾書書這個大嘴巴啊。

兩人聊到過往田靈兒插不上話，但天性活躍如她自然不甘心，硬憋也要來一句：“驚羽是誰？你們另一個同鄉，龍首峰那個？”

葉青岚點點頭，她若有所思托起下巴：“我想也是，而且聽上去和你關系不好……我爹說龍首峰沒好人，再者，我聽到你管他叫‘小兔崽子’了。”

葉青岚沒說出話，隻顧着震驚于她的記性和敏銳，該說不愧是小小年紀玉清四層的天才少女嗎。

“就算是師父說的也……明明驚羽是好人。”張小凡悶悶反駁了一聲，又意識到自己這樣否定田不易的話很是無禮，趕緊清清嗓子轉移話題，回頭看向葉青岚：“都什麼陳年舊事，你倆還在怄氣呢？”

“呃，沒有，不是那件事了，我氣是因為他上次見面揍了我一拳——”

“什麼？！”

兩人同時反應劇烈，張小凡是滿臉不信自己好友會對一個女孩動手，田靈兒直接拍桌，氣得臉通紅：“豈有此理，什麼人啊——！”

………

毫無征兆的，林驚羽感覺鼻尖癢了一瞬，想打噴嚏。

按理說不應該的，修道之人除非受傷身體虛弱，這些小病小災本該離他遠遠沾不上半分。

可重點是，這放平時無關緊要的稍作分心，偏偏發生在要緊之時——幸虧那與他過招之人是齊昊，對這個師弟乃是指點大于求勝，仔細觀察他出招立即就發現了林驚羽轉瞬即逝的不在狀态，寒冰劍在最後關頭及時一偏，有驚無險帶起刃風在他頰側掠過，僅割斷幾根發絲。

發生了這樣的意外，也打不下去了，兩人皆是一收招站定，林驚羽急道：“師兄，我——”

“今日到此為止吧，急于求成當心适得其反，林師弟。”他都沒說完呢，齊昊就看穿他想重來一次的訴求，搶在前面搖頭拒絕了：“白天且不論，旁人都知你經常獨自到樹林練劍至深夜，你年紀尚小，長此以往反而累壞了身體，那才是得不償失。”

林驚羽還不服欲争，齊昊面露無奈，走上前一步拍了拍他的肩：“何況你這都不是第一次走神了，多休息一下吧。”

“我……有嗎？”林驚羽詫異微微睜大雙眼，齊昊浮現一絲笑容：“你總是往天上看，自己沒注意到？”

林驚羽自我懷疑眨眨眼，收了劍便慣性向遠處眺望了一下，然後才反應過來僵硬了身體——他是什麼時候不自覺養成了這種融入生活的習慣，齊昊的微笑多了一絲意味深長：“那是風回峰的方向，師弟有什麼在意的嗎？”

林驚羽一激靈：“沒有！”

但是等齊昊懶得拆穿擺手走遠，他終是又忍不住向那座略比龍首峰低的山眺望一眼，遙遠的天際有粉橙色晚霞與初顯露的深藍夜幕漸變相接，他凝視那片深邃的顔色逐漸吞沒最後一絲餘晖，心頭忽地一陣失落。

就好像，依然在期待會有什麼事物，如流星般從那片夜幕向他墜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