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前幾丈,路就将分岔通往兩個方向,而林驚羽就在這三岔口停留着沉默伫立,站在樹蔭下眺望雲海翻湧,俊俏的臉上神情冷淡,眉宇之間蒙着一層陰霾。
直到那陣奇怪的沙沙聲緩緩臨近,他咬緊嘴唇,強忍着不把臉轉到那個方向,聲響繼續靠近,他突然橫眉冷冷望去,往旁跨了一大步,避開那個湊過來的銀色物件。
“哎呀。”
隻聽葉青岚略顯失望歎了一聲,沒能把裝着冰涼絲絲的金屬盒成功貼到林驚羽臉上:“躲開了。”
說完她收回去又搖了幾下,那種“沙沙沙”就是碎冰在裡面晃蕩的聲音,随口說道:“香囊不是我的,我沒有在打你師兄的主意,放心吧。”
她剛說完,林驚羽嘴角就動了一下,隻是還沒來得及分辨那是否為一分上揚預兆,他又就想起什麼重新闆着臉:“這是你的事,與我何幹?”
葉青岚:“……我說,你該不會是不信吧,以為我被齊昊拒絕了腆着臉又來找你?你不會在腦補這種劇情吧,不會吧不會吧。”
林驚羽飛快地斜她一眼又收回,冷漠之中竟有一絲被說中的心虛,葉青岚怪眼一翻:“你這家夥!我在你心裡到底是個什麼形象啊,雖然我承認我不是什麼好人,但也不至于這麼、這麼……”
她詞窮了,為了硬湊腦子一抽:“也不至于這麼朝三暮四、始亂終棄啊。”
“——誰被你始亂終棄,能不能不要亂說?!”
葉青岚:“我也沒點名,你在急什麼。”
林驚羽:“……”
“總之,現在你應該相信那是個誤會了吧。”她失笑聳了聳肩,一攤手:“本來我喊你齊師兄來解釋的,結果他死活不來,非要在那站着傻笑思念香囊的真正主人,啧,戀愛中的男人啊,沒眼看。”
這番話令林驚羽終于徹底破功,又氣又笑反駁:“少胡說八道了,齊師兄怎麼可能像你說的那樣。”
“不信?那你就往後自己觀察齊昊呗,看他會不會閑着沒事掏出一個香囊,然後對着一臉癡漢,發出‘诶嘿嘿’的笑聲……”
林驚羽不屑地白了她一眼,話語本身他才不會傻到信以為真,好奇的卻是另一件事:“香囊是誰的?”
“噓。”葉青岚豎起一根手指貼在唇上,煞有其事:“大人的事,小孩子家,别那麼八卦。”
“……你難道不是更小嗎!好意思說我啊!”
總之,看樣子是已經成功把人哄好了,甚至她還沒用上準備的東西呢,葉青岚笑眯眯跟着擠進樹蔭裡:“你熱不熱?這附近有沒有能坐下的地方,帶我去呗。”
也許是天氣,又或許此處離關禁閉之所太近,龍首峰弟子大多嫌棄避之不及,這條小路一眼望去竟除了他倆見不到第三個人影,好在一直都有樹蔭遮擋陽光,兩人沿着路走了約莫半柱香,一座枝葉掩映的涼亭出現在眼前。
隻是尋常亭台都建在高處顯眼地方,這座卻藏得還怪隐蔽,大半由茂密松樹遮掩,再往前走就能看見峭壁懸崖,無論從樹林間步行還是從雲海外禦空飛過都難以察覺,是個絕妙的清淨之地,如果不是由林驚羽領路,憑葉青岚自己死活都發現不了這裡會藏着個涼亭。
又或許,建造了這座清幽小亭的人,本意就是想隐藏什麼。隻是若如此,又為什麼能讓林驚羽這個區區入門不到四年的弟子知道此地?
她擡頭望向牌匾:“亭……劍、一?”
“一劍亭,笨蛋,讀寫順序都能叫你搞反?”
林驚羽可算找到機會刺她兩句,趕緊不留情面嘲諷,葉青岚卻不以為意,她早就燥得快要頭腦短路滿心全是那碗綠豆冰沙,不搭理對方不痛不癢的指責直接一個箭步往裡沖,卻不知為何在邁上最後一級台階瞬間渾身僵硬,石化在那裡動彈不得。
“喂,你慢——”林驚羽也緊随其後奔上台階,見到亭内情形同樣倒吸一口氣,也石化了。
涼亭裡在他倆之前原本就站了一個人,此時正循聲向這兩個吵鬧的少年男女方向淡淡望來,此人身材高大面容威嚴,更是仿佛因為有人闖入蒙上一層不耐的冷酷,玄青色的道袍随風而動,周身氣場愣是在如此炎熱天氣下給人以透心涼之感。
那人用餘光瞥過闖入的小孩二人組,林驚羽率先回過神,面色蒼白着躬身作揖:
“師……師父。”
葉青岚也被這一聲喚醒,趕緊跟着一秒鞠躬,腦袋壓得更比林驚羽低許多,瞳孔地震吓得不輕:“晚輩見過蒼松師伯。”
——卧槽怎麼會這麼倒黴啊!這麼大一座山,這都能随機碰上??她會怎樣,一丈紅?啊不對林驚羽已經辟謠了不存在一丈紅,隻有杖責——就算如此,她這小身闆也扛不住啊,要死了!師父救命!
“嗯。”蒼松漠然點了一下頭,掃了一眼冷汗狂流開啟震動模式的葉青岚,向林驚羽道:“兒時舊友?”
“啟禀師父,是的。”林驚羽謹慎地回答,一邊說話還一邊腳下悄咪咪移動,似乎在試圖将她擋到自己身後,停頓一下然後加快語速,急切道:“師父,并非她私闖龍首峰,是……是我貪玩偷偷到風回峰去胡鬧,還硬拉着帶她回來——葉青岚尚未學會驅物,可見一切皆是弟子自作主張,請師父責罰!”
我去,這小子居然要給她頂罪,葉青岚大感意外倍受感動,但是做人的底線還是逼着她硬着頭皮跟着沖,真害他挨棍子以後她可沒臉再來勾搭他了,趕緊也開口:“不,師伯明鑒,全都是晚輩的過錯,林驚羽是您的徒弟他什麼性格您必定清楚,什麼貪玩私闖怎可能是他做出的事,真相隻有一個——違反門規的是我,晚輩甘願受罰!”
“輪到你說話嗎?!”林驚羽見她不接受好意主動捅漏謊言,當即就血壓升高快氣炸了,一句“你白癡嗎罰我和罰你能一樣”差點脫口而出,恨鐵不成鋼側頭怒喝一聲,“這是我龍首峰地界,我在和師父說話,你個風回峰的插什麼嘴!”
蒼松道人:“……”
葉青岚本還想再辯,結果發現蒼松比剛才似乎清晰一個度的眉間褶皺,看出對方此時心煩,還是明智地閉上了嘴,果然她的判斷正确,因為就在下一刻,林驚羽的師父便冷哼一聲:
“風回峰……看來曾叔常還有幾分能耐,硬是将你這吓失魂的治好了。我且問你,方才為何要将牌匾倒讀,可是從曾叔常處聽聞了什麼?”
葉青岚本就心中打鼓,聽了這話更加懵逼,本能望林驚羽臉上望去,尋求場外幫助:啥意思?
結果林驚羽寫滿疑惑的雙眼睜得完全不比她小,分明也聽得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葉青岚隻好放棄,反正也沒别的線索了,實話實說:“啟禀師伯,晚輩未曾聽師父講起什麼,也不知這‘一劍亭’的淵源,倒讀是因為、因為……呃。”
好像不能再繼續老老實實講了啊,他既然問了說明背後有故事,要實話說她熱得發昏才趕了個碰巧,蒼松不生氣才怪。
葉青岚咬了咬牙:“隻因方才晚輩見這三字氣勢恢宏,一時間竟被震得片刻失神,有那麼一瞬鬥膽生念,覺得若是倒過來稱作‘劍一亭’,亦有些風度高雅……自然全都是胡思亂想班門弄斧的,請師伯恕罪。”
“嗯。”蒼松不置可否應了一聲,雖看不出喜怒,但在葉青岚眼中是個好兆頭——隻要沒有更怒,那就說明她馬屁八成又拍好使了。
“往後,不得非領師命私上龍首峰。”
……往後?意思是這次就算了?
葉青岚都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蒼松道人卻不再看他們,目視前方大步走出了涼亭,與林驚羽擦身而過時,伸手在他肩上重按了一下,後半句是對他說的:“七脈會武在即,為師希望你心中有數。”
“弟子明白。”
林驚羽垂眸應下,蒼松便點點頭步下台階走遠,身影很快消失在青石路遠端。
“……”